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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五日?”谭渊脸色大变:“这么快?”

“之前为了应对围城,已经实行了配给。但城中军民数万,人吃马嚼,消耗巨大。”老将军叹了口气:“如今已是山穷水尽了。”

绝望的气氛如同乌云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刚刚打赢一仗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

外有强敌,内无粮草,这仗还怎么打?

马和的脸色也变得惨白,他喃喃道:“难道真的只能等死了吗?”

徐氏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绝望或茫然的脸。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那个从始至终都异常平静的身影上。

“朱岩。”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你似乎并不惊慌。莫非,你有何良策?”

一瞬间,朱岩成了全场的焦点。

那些武将们看着这个面生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审视。

一个后勤队的伙头军,能有什么办法?

朱岩站起身,对着徐氏抱了抱拳。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王妃,诸位将军,你们说,李景隆六十万大军南下,如今又分兵三万围攻我北平,其粮草辎重,该是何等规模?”

众人一愣,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老将军皱眉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李景隆号称六十万,即便有所夸大,其粮草运输线也必然绵延百里,规模浩大。”

“没错。”朱岩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刀。

“如此庞大的补给,其防卫必然不可能面面俱到。李景隆将主力大营扎于城南,日夜攻城,必然会认为我们是瓮中之鳖,龟缩不出。”

“其后方的粮草大营防备想必会松懈许多。”

马和的眼睛瞬间亮了:“朱兄弟,你的意思是……”

“与其坐困愁城,等着粮绝人亡,”朱岩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不如我们去烧了他们的粮仓!”

“什么?”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胡闹!”那名老将军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吹胡子瞪眼道。

“出城劫营?你当南军大营是菜园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们城中总共就两千不到的兵力,分兵出去,岂不是自寻死路,况且,谁知道他们的粮仓在哪?”

“就是,这小子疯了吧!”

“一个伙头兵,也敢妄谈军国大事!”

质疑声四起。

朱岩却不为所动,他看向主位的徐氏,朗声道:“王妃,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我们已是死地,为何不向死而生,拼一把?”

“南军围城数日,士气已疲。我们刚刚一场胜仗,正可挫其锐气。他们绝想不到我们敢在这种时候出城偷袭!”

“至于粮仓位置。”朱岩顿了顿,脑中飞速回忆着关于靖难之役的史料。

“李景隆为人志大才疏,好大喜功。他的中军大帐必然设在能俯瞰全局的高地,而粮草重地,为方便调度,定然离中军不远,且地势平坦,便于车辆进出。”

“我断定,就在城南三十里外的白马坡!”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连蒙带猜,却说得斩钉截铁,仿佛亲眼所见。

议事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被朱岩这番大胆而又详尽的分析给镇住了。

徐氏看着朱岩,那双美丽的凤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她看到了决绝,看到了自信,更看到了一线生机。

她缓缓站起身,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开口。

“本宫以为,朱岩之计可行!”

她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在朱岩身上,带着一种托付生死的决然。

“朱岩听令,本宫命你率三百精兵,即刻出城,奇袭白马坡,城中军民的性命,北平的安危,就都交到你手上了!”

徐氏的任命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花。

“王妃,万万不可!”老将军张辅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急得满脸通红。

“此人来历不明,不过一介伙头军,侥幸立下寸功,怎可将三百精兵的性命,乃至北平城的存亡交予他手?这简直是儿戏!”

张辅是燕山中护卫的老将,跟随朱棣多年,为人虽然稳重,但也有些刻板守旧。

在他看来,领兵打仗是将军们的事情,朱岩一个厨子,懂什么排兵布阵?

“张将军此言差矣!”马和立刻站出来为朱岩辩护:“朱兄弟虽出身后勤,但有勇有谋。”

“昨日若非他当机立断,率众杀回,东门早已失守。他一刀劈开巨石,救我于危难,此等武勇,在座诸位有几人能及?”

谭渊也瓮声瓮气地附和:“末将也信得过朱兄弟!他的本事,我亲眼所见,绝非侥幸!”

议事厅内,顿时分成了两派。一派以老将张辅为首,认为此举太过冒险,简直是拿鸡蛋碰石头;

另一派则以马和、谭渊为代表,对朱岩充满信心。

徐氏看着争论不休的众人,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她抬手制止了喧哗,目光威严地扫过全场。

“够了!”

清冷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国难当头,正该不拘一格,用人所长。”徐氏的目光最终落在朱岩身上:“本宫不是在与你们商议,而是在下令!”

她转向朱岩,语气不容置疑:“朱岩,你可敢接此重任?”

“末将,万死不辞!”朱岩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

从伙头军到末将,这个称谓的转变,让他心中生出一股异样的豪情。

他知道,这一跪,接下的不仅是一道军令,更是数万人的希望。

“好!”徐氏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谭渊!”

“末将在!”

“你从城中守军里,挑选三百名最精锐的弟兄,交由朱岩指挥。另外,将府库中最好的黑光铠和破甲锥都拿出来,装备给他们!”

黑光铠,是一种用特殊工艺锻造的轻便铁甲,涂有黑漆,在夜间有极佳的隐蔽效果。

破甲锥则是专门用来对付重甲的利器。

这几乎是燕王府能拿出的最顶级的单兵装备了。

张辅见状还想再劝,但看到徐氏那决绝的眼神,只能长叹一声,将话咽了回去。

散会后,朱岩被单独留了下来。

徐氏看着他,轻声问道:“你真有把握?”

没有了旁人,她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女人的柔弱和担忧。

朱岩抬头,迎上她的目光,认真地点了点头:“王妃放心,我既然敢说,就有七成把握。剩下的三成,交给天意。”

他没有把话说满,这反而让徐氏更加心安。

“这是燕王府的兵符。”徐氏从袖中取出一块玄铁令牌,递给朱岩。

“凭此令,可调动城中任何一支军队。记住,你的任务是烧毁粮草,制造混乱,切不可与敌军主力缠斗,一旦得手立刻回城。”

“末将明白!”朱岩郑重地接过兵符,入手冰凉,却仿佛有千斤之重。

走出王府,夜色已深。

谭渊早已在外面等候,他身后,三百名身穿黑光铠、手持长刀、腰悬破甲锥的精兵肃然而立,如同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

这些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浓烈的煞气。

他们看着朱岩这个年轻得过分的主将,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弟兄们!”谭渊上前一步,大声道:“这位是朱岩,朱将军!王妃有令,今夜由他带领我们出城,干一票大的!”

“他的命令,就是王妃的命令,谁敢不从,军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