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跟着王总回到晚晴外贸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他手里攥着刚签好的合作协议，纸页边缘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发皱，却仍能清晰看见王总龙飞凤舞的签名——那是他第一次以“合作方”而非“实习生”的身份，参与到公司核心项目的签约中。
“小陈，来我办公室。”林晚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她站在玻璃隔断后，浅灰色西装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发梢微卷，像朵被风吹乱的云。陈宇刚要加快脚步，就见她身后的财务总监李姐匆匆从办公室出来，手里的文件夹拍得“啪啪”响，经过他身边时，香水味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像是文件被揉皱后碾过的味道。
“林总，恒通的合同流程我盯着。”陈宇把协议递过去，余光瞥见李姐进了楼梯间，门“砰”地关上，脚步声急促得像逃命。
林晚接过协议，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按：“先去茶水间倒杯咖啡，等我十分钟。”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陈宇在茶水间等了七分钟，听见走廊里传来李姐刻意拔高的声音：“张姐，那批货的报关单我明天再核对，今天实在赶不上……”又过了三分钟，林晚才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杯热美式，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尝尝？”她把其中一杯推给他，“加了双倍糖，你昨天说咖啡太苦。”
陈宇接过杯子，温度透过陶瓷渗进掌心。他抿了一口，甜得有些发腻，却在舌尖泛开一丝苦涩——他注意到林晚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青影，那是熬夜的痕迹。
“公司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他突然开口。
林晚的手指在杯沿顿了顿：“怎么突然问这个？”
“财务部的李姐今天很反常。”陈宇回忆着上午的细节，“我上午整理单据时，看见她电脑开着三个对话框，都是国外的号码。刚才签完合同回来，她抱着文件夹往楼梯间跑，像是怕被人看见。”
林晚垂眼盯着杯中的咖啡，涟漪在杯壁上荡开：“你观察得倒仔细。”
“还有，”陈宇补充道，“我上午帮张姐整理客户反馈表时，发现三月份有一笔欧洲客户的尾款延迟了半个月才到账。当时张姐说‘老客户都这样’，但我查了银行流水，那笔钱在到账前三天，有一笔同等金额的转账进了李姐的私人账户。”
茶水间的空调突然发出“嗡”的一声。林晚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像把刀：“你查了银行流水？”
“我……我用公司的财务系统试了试。”陈宇喉结动了动，“我学过国际贸易，知道跨境结算的流程。那笔尾款是德国T公司的，合同约定到账后三个工作日内付清，但实际到账晚了十五天。而同一天，李姐的私人账户有一笔48万的美金入账——和尾款金额分毫不差。”
林晚的手指骤然收紧，咖啡杯在桌面磕出清脆的响。她突然抓住陈宇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掐出红印：“这件事，你没告诉任何人？”
“没有。”陈宇摇头，“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不对。”林晚松开手，低头用指节抵住眉心，“我就知道。”她的声音闷闷的，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上周财务总监说要跳槽，我以为只是老员工闹脾气，没想到……”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林晚迅速调整表情，拽着陈宇回到工位区：“张姐，王总的合同流程你跟进，下午五点前把盖章版发给我。”她转头对陈宇说，“跟我去仓库，有点东西要给你看。”
晚晴外贸的仓库在城郊，占地二十亩。陈宇跟着林晚穿过两道安检门，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金属货架的冷香扑面而来。林晚停在B区3号货架前，指尖划过上面的标签：“这是我们给恒通电子备的第一批货，传感器。”
陈宇抬头，货架上整整齐齐码着几千箱货物，箱身的封条在冷光灯下泛着银光。林晚掏出手机，调出张照片：“这是上周五李姐来仓库的照片。”照片里，李姐站在3号货架前，手里拿着个黑色的U盘，正低头往货箱缝隙里塞什么。
“我让人调了监控。”林晚点开另一段视频，画面里李姐的手从货箱里抽出来时，U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张折叠的纸条。她放大画面，纸条上的字迹清晰可见——“资料已放，尾款明日到。”
陈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把客户资料卖了？”
“不止。”林晚调出财务系统的转账记录，“德国T公司的尾款，香港X公司的预付款，还有上个月法国M公司的加急订单——每笔延迟到账的货款，都对应着李姐私人账户的一笔收入。”她转身看向陈宇，眼眶泛红，“我信任她十年，从她刚毕业跟在我身边做会计开始……”
仓库的广播突然响起：“林总，张经理找您，关于恒通合同的盖章。”
林晚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重新挂上笑容：“走，去看看。”她伸手帮陈宇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担心，我有办法。”
下班后，陈宇在公司楼下等林晚。暮色渐沉，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映着橘红色的晚霞，像被火烤过的糖纸。他买了杯热奶茶，捧在手里暖手，远远就看见林晚从电梯里出来，脚步有些虚浮。
“怎么了？”他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公文包。
林晚靠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张姐说恒通的合同要加一条‘保密条款’，王总那边不同意。”她抬头看他，眼尾泛红，“还有，李姐今天提交了离职申请，说家里有事。”
陈宇皱起眉：“她这时候离职？”
“我猜她是怕事情败露。”林晚捏了捏他的手，“但没关系，我已经让法务部查了她的劳动合同，里面有竞业限制条款。就算她想跳槽，三年内也不能从事外贸行业。”
两人沿着江边散步，路灯依次亮起，把影子拉得很长。林晚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抱住他：“小宇，我今天有点害怕。”
陈宇的心猛地一揪。他从未见过林晚露出这样的脆弱——她总是像座山，稳稳地立在他面前，连林溪闹脾气时，她都能笑着哄孩子。
“怕什么？”他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有我在。”
“怕自己看错了人。”林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十年前我刚创业，李姐带着全部积蓄来投奔我。她说‘晚晴’是她女儿的名字，要和我一起把它做成百年企业。可现在……”
“那她就不配叫‘晚晴’。”陈宇打断她，语气坚定，“你给她机会，她却背叛了你。这样的人，离开反而是好事。”
林晚抬头看他，眼底的水光闪了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安慰人了？”
“跟你学的。”陈宇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那天你说‘不想教人知我们的关系，凭自己能力向上’，我就知道，你要的不是躲在背后的依靠，而是能和你并肩的人。”
江风吹起林晚的发梢，她突然笑了：“小宇，你知道我最开心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你今天在咖啡厅的表现。”她踮起脚，在他唇角轻啄，“你站在王总面前，条理清晰，眼神坚定，像变了个人。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当年那个躲在我衣柜里的小男孩，真的长大了。”
陈宇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他握住林晚的手，十指相扣：“以后，换我护着你。”
走到小区门口时，林溪的红色甲壳虫停在路边。车窗摇下，少女探出头，马尾辫被风吹得乱翘：“妈，陈宇哥哥！”
林晚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我来监督你们。”林溪跳下车，抱着手臂瞪陈宇，“昨晚我躲在车里，看见你俩在咖啡厅有说有笑。今天必须请我吃冰淇淋！”
陈宇笑着蹲下来，刮了刮她的鼻尖：“小醋包，吃醋了？”
“谁醋了！”林溪扭过头，耳尖却红了，“我是来告诉你们，我查到李姐的社交账号了。她昨天发了个朋友圈，定位在澳门，照片里有个男的，戴着劳力士。”
林晚的脸色骤变：“澳门？”
“对！”林溪掏出手机，翻出照片，“你看，这个男的是澳门新葡京赌场的股东，上个月上过财经新闻。李姐肯定和他有不正当交易！”
陈宇接过手机，照片里的男人搂着李姐的腰，两人站在赌场门口，身后是巨大的霓虹灯牌。他突然想起上午在财务部看到的李姐——她涂着夸张的红色指甲，手腕上的镯子晃得人眼晕，和平时素面朝天的样子判若两人。
“小溪，你怎么查到的？”林晚皱眉。
“我用你的电脑登录她的微博，”林溪吐了吐舌头，“她的关注列表里有这个男的，我顺着他的动态翻到的。”
林晚叹了口气，揉了揉林溪的头：“下次别乱查了，危险。”
“不危险！”林溪拽住陈宇的袖子，“哥，我们明天去赌场蹲点好不好？我要亲眼看看李姐是不是和那个男的一起！”
“不行。”陈宇和林晚异口同声。
林溪扁了扁嘴：“真没劲。”
陈宇蹲下来，认真看着她：“小溪，这件事我们会处理的。但你需要相信，大人有能力解决问题。”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你上次数学考砸了，虽然难过，但还是自己补了三天课，最后拿了满分——对不对？”
林溪的眼睛亮了亮：“对！”
“所以，”陈宇摸摸她的头，“这件事交给我们，你只要好好上学，好不好？”
林溪歪着头想了想，突然笑了：“那好吧。但你们要请我吃冰淇淋。”
“没问题。”林晚牵起她的手，“我们现在就去。”
三人并肩往小区里走，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陈宇望着林晚的侧影，突然想起下午在仓库里，她红着眼眶却强装镇定的样子。他知道，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李姐的离职、澳门的赌场、恒通合同的保密条款，每一件事都像颗定时炸弹。
但他更清楚，从今天起，他不再是躲在她身后的男孩。他会和她一起，拆开这些炸弹，守护属于他们的“晚晴”。
夜风掀起林溪的马尾辫，她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发梢沾着夕阳的余温。陈宇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林晚，突然觉得，所谓幸福，不过是有人在身边，有人值得守护，而自己，也终于有了守护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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