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痛感如烙铁般从莎娅的指尖窜上神经中枢,那并非莱拉的体温,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狂暴的排斥力。
骨杖嗡鸣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杖身上雕刻的兽魂图腾仿佛活了过来,光芒忽明忽暗,与莱拉手臂上那道诡异的星纹激烈对抗。
“不对……这不可能!”莎娅失声惊呼,猛地抽回手,指尖已是一片焦黑。
她死死盯着莱拉那截白皙的手臂,瞳孔因震惊而收缩,“你的血脉里……有被强行割裂的兽魂印记!”
话音未落,骨杖的光芒骤然爆发,将整个地缝深处染成一片混沌的琥珀色。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杖心涌出——仿佛整根骨杖都在共鸣、震颤,像是被某种沉睡千年的意志唤醒。
“难道……这就是‘血脉回溯’的钥匙?”莎娅瞳孔骤缩,“但骨杖从未对非持有者开启过这种力量……除非——她的血脉比我还接近本源!”
莱拉只觉得天旋地转,耳中灌满了远古战鼓的轰鸣与母亲低语般的呢喃。她的身体仿佛被拆解成千万个光粒,顺着骨杖的裂缝坠入一条由记忆编织的长河。
当意识再次凝聚时,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草木气息,混着雨后泥土的湿润芬芳,鼻尖仿佛掠过一缕熟悉的花香——那是母亲曾为她编织花环时摘下的月影兰。潺潺的流水声在耳边回响,如丝如缕,温柔地抚平了她紧绷的神经。脚下的草地柔软湿润,露珠沾湿了她的赤足,凉意顺着脚心蔓延而上。
她站在一汪清澈见底的圣泉旁,泉水散发着柔和的圣光,水波轻漾,映出她模糊的倒影。一个高贵而温柔的精灵女子背对着她,银色的长发如月光般流淌,在微风中泛起细碎的光晕。
那背影,莱拉在梦中见过无数次。
“母亲……”她下意识地轻唤,声音微微发颤。
精灵女子——伊莱娜,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莱拉从未见过的决绝与悲伤。
她没有看莱拉,而是伸出自己的手腕,用一把精致的银匕首轻轻划开一道口子。
殷红的血珠滴落,却并未与圣泉之水融合,反而像滚烫的油滴入冷水,发出一阵细微而尖锐的“滋滋”声,伴随着淡淡的焦糊味升腾而起。血滴在水面炸开一圈涟漪,涟漪扩散间,清澈的泉水竟化作了金红色的熔岩河流,映照出高耸的王庭穹顶。
那是纯粹的人类之血。
眼前的景象猛然切换,圣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宏伟的精灵王庭。
一位面容威严的精灵长老高举着一份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盟约,他的声音如同冬日的寒风,响彻整个大殿:“兽人族的血脉已被污染,盟约自今日起,化为灰烬!”
话音落下,他奋力将手中的羊皮卷撕得粉碎,纸屑如雪纷飞,每一片都在空中燃烧成灰烬,飘落时带着灼热的余温,仿佛有火星溅落在莱拉的脸颊上,带来一阵刺痛。
幻境再次破碎、重组。
这一次,是尸横遍野的战场,天空被不祥的紫黑色阴云笼罩,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与焦土的气息。雷声在头顶炸响,震得她耳膜嗡鸣。
一个身披兽皮、脸上画着古老图腾的魁梧身影正屹立于尸山之上,他手中的武器不是刀剑,而是一柄闪烁着雷光的骨杖。
他每一次挥舞,都伴随着野兽的咆哮,强大的兽魂之力化为实质的巨熊、猛虎,将那些从地底裂缝中爬出的、浑身长满触须的影裔怪物撕成碎片。风中传来皮肉撕裂的闷响与怪物临死前的嘶嚎,腥风扑面而来。
莱拉注意到,那名战士的胸口,同样燃烧着一个与她手臂上星纹极其相似的图腾。
不,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样!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闪电劈入她的脑海。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
那道一直被她视为诅咒的星纹,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燃烧着,并与幻境中那位先祖战士胸口的图腾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从星纹中苏醒,疯狂地涌入她的四肢百骸,仿佛有千万根灼热的针在经脉中穿行。
然而,这股力量太过庞大、太过狂野,远非她孱弱的身体所能承受。
剧痛从左臂传来,那道黑色的星纹仿佛有了生命,不再局限于手臂,而是像一条毒蛇般,顺着她的经脉飞速向上蔓延,越过肩膀,直逼她心脏的位置!
“力量……属于你……但你尚未被认可……”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颅骨内回荡,“不完整的血脉……终将被反噬。”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将她从幻境的深渊中拽回——
就在这刹那,现实世界中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仿佛她的痛苦共鸣击碎了法杖的最后一丝支撑。
莎娅手中的白骨法杖应声断成两截,光芒彻底黯淡下去。
她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混杂着粘稠黑雾的鲜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嗤嗤”的轻响,黑雾蒸腾,散发出腐朽的腥臭。
那黑雾中,蕴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影裔的腐朽气息。
“来不及了……”莎娅的声音沙哑而绝望,她扶着断裂的祭坛边缘,气息萎靡,“影裔的污染……已经渗透了兽魂的本源血脉……”
她的话音未落,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作为祭坛地基的巨大岩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狰狞的裂缝以祭坛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轰隆一声巨响,祭坛中央的地基彻底崩塌,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豁口暴露出来。
刺耳的嘶吼与狂乱的咆哮从豁口中喷薄而出,夹杂着湿滑触须摩擦岩石的“沙沙”声。
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紧接着,一支支装备精良、但神情已经完全扭曲的狂化部队,如同潮水般从裂缝中蜂拥而上。
他们的身体上,或多或少都寄生着蠕动的影裔组织,为首的正是达格纳麾下的先锋官。
“保护她们!”一直守在旁边的托克发出一声怒吼,他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峰,毅然决然地挡在了莎娅和莱拉身前。
他挥舞着沉重的战斧,每一次劈砍都带起一阵腥风血雨,将冲在最前的几名狂化士兵砸成肉泥,温热的血浆溅上他的脸庞,带着铁锈味的气息灌入鼻腔。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了。
混乱中,一条潜藏在阴影里的影裔触须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射出,绕过了托克挥舞的战斧,精准地从他防御的死角刺入。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轻响。
托克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低下头,看着那根贯穿自己胸膛、滴淌着黑紫色毒液的触须,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反手握住那根触须,防止它伤及身后的两人。
莎娅和莱拉的瞳孔瞬间收缩。
“托克!”莱拉失声尖叫,心脏的剧痛与眼前的惨状让她几乎窒息。
托克庞大的身躯晃了晃,最终还是没能支撑住,单膝跪倒在地。
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但他没有看向自己的伤口,而是用那双依旧明亮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因过度共鸣和惊恐而浑身颤抖的莱拉。
他看到了她手臂上那道蔓延向心脏的死亡印记。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一个被遗忘在血脉记忆深处的古老仪式,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当血脉将熄,以角为契,以血为引,向先祖借命一瞬……”祖母临终前的话语在他耳边回响。**
他抬起颤抖的另一只手,狠狠地抓向自己头顶那坚硬的、象征着荣耀与力量的角。
在一声沉闷的碎裂声中,他竟硬生生掰下了一小截角刺。
锋利的断口划破了他的掌心,他自己的鲜血与影裔的毒血瞬间混合,将那截惨白的角刺染成了不祥的暗红色,黏腻的血浆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泛着微光的血洼。
他无视了莎娅焦急的呼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身体,一步一步地挪向莱拉。
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咯吱声与血肉拖行的黏腻声响。
莱拉呆呆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一直默默守护着自己的巨人,此刻却像一座即将崩塌的山峦。
她看到他手中那枚染血的角刺,看到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伸出了那只紧握着角刺的手,缓缓地、坚定地,伸向了莱拉那只因痛苦而蜷缩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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