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石壁渗着暗绿色的苔藓,水珠沿着凹凸的岩面缓缓滑落,在铁架上摇曳的火把映出扭曲跳动的影子。地面上交错着血迹与尘灰,一道深深的剑痕劈入中央石砖,仿佛命运的裂口。就在这地牢最深处,刺骨的寒意从莱拉的指尖炸开,沿着那柄迸发着不祥黑焰的圣光剑疯狂蔓延。
星界魔法凝结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上灼热的剑身,发出“滋滋”的尖锐悲鸣,如同冰雪在烈焰中垂死哀嚎。冰晶在剑刃上炸裂又重生,蒸腾起一片惨白雾气,模糊了三人之间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命运之弦。
冰与火,圣光与虚空,在她与艾德里安之间形成了一个诡异而脆弱的平衡点。
黑色的火焰被暂时压制,但那股源自虚空的污秽力量仍在剑刃内部狂暴地冲撞,仿佛一头被囚禁的凶兽,随时可能挣脱牢笼。
艾德里安被巨大的冲击力钉在冰冷潮湿的石墙上,黑焰长剑贯穿了他的左肩,将他牢牢固定。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肩胛骨处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圣骑士的银色铠甲没能完全抵挡这来自内部的背叛,破碎的甲片边缘已被黑焰熔化,泛着暗红的金属光泽,像冷却前的最后一抹余烬。猩红的血液与污浊的圣光混杂在一起,沿着剑身缓缓滴落,砸在地面时发出“嗤”的轻响,腾起一缕腥臭的白烟。
他英俊的面容因剧痛而扭曲,额头上布满冷汗,顺着眉骨滑入眼角,带来一阵刺痛。但他湛蓝的眼眸却死死地盯着莱拉,充满了震惊、痛苦,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警告。那目光沉重如铅,压在她心头,仿佛在无声地呐喊:别再靠近这把剑!
“星语者与堕落者,本就该同归于尽。”
伊格纳西奥的声音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
他缓步从阴影中走出,纯白的祭司长袍在昏暗的地牢里一尘不染,与周围的污秽形成鲜明对比。袍角拂过地面,竟未沾染丝毫尘埃,仿佛他行走于另一个世界。他松开手,那半枚被他捏碎的圣殿骑士勋章化作金属粉末,从他指间簌簌滑落,混入地上的尘埃。
那是与莱拉手中的勋章完美契合的另一半,如今却成了宣告决裂的祭品。
“伊格纳西奥……为什么?”艾德里安的声音沙哑而虚弱,他挣扎着,试图从墙上挣脱,但每一次动作都会引来黑焰更为猛烈的反噬——那不仅仅是肉体的灼烧,更是对灵魂的侵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被某种黑暗缓慢吞噬,如同沉入无底的泥沼。
伊格纳西奥看都未看他一眼,目光始终锁定在莱拉身上,那眼神中带着一种审视与厌恶。
“为什么?艾德里安,你被虚空的残响蒙蔽了双眼,竟会相信一个身负星纹的异端。”他抬起手,指向莱拉手腕上那道流转着微光的星辰印记,“这东西,和污染了凯伦的虚空之力,本质上并无区别。它们都是对纯粹圣光的亵渎,是必须被净化的异物。”
在典籍的最深处,他曾读到过关于星语者的警告:他们不施法,而是“聆听世界之外的声音”。那是连圣光都无法触及的领域——也是最危险的异端。
莱拉的心猛地一沉。
凯伦,又是这个名字。
在她用星界魔法冻结剑刃的瞬间,一股不属于她的绝望意识洪流冲入了她的脑海——那是一个女骑士最后的清醒与悲鸣。她能感受到凯伦的痛苦,那种信仰被玷污、意志被扭曲的极致折磨。皮肤上泛起一阵阵鸡皮疙瘩,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手指在神经上爬行;耳中响起低语,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祈祷与诅咒交织的合唱。
这感觉如此真实,以至于她分不清那是记忆,还是正在发生的惨剧。
“你……你对凯伦做了什么?”莱拉的声音带着颤抖,她加大星界魔力的输出,冰霜沿着剑身向剑柄蔓延,试图彻底冻结这把邪恶的武器。
“我?”伊格纳西奥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我只是在执行圣殿的意志,净化一个被虚空污染的‘堕落者’。而你,星语者,你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的惊喜。让我得以将两件‘污染物’一并处理。”
他的话语像淬毒的刀子,刺入艾德里安的心脏。
艾德里安的眼神黯淡下去,他不再挣扎,只是低声喃喃:“不……凯伦她……她没有堕落……”
“闭嘴!”伊格纳西奥厉声喝道,第一次显露出情绪的波动,“她的圣光剑已经给出了答案!这把曾属于‘银月之盾’的荣耀之剑,如今只会为虚空而鸣!你和她一样,都被污染了,艾德里安!你的圣光早已不再纯粹!”
古老的誓约在他耳边低语:“执剑者之终局,不可由他人终结。”他只能旁观,直到剑心吞噬他们的灵魂。
就在这时,被莱拉的星界冰霜压制住的圣光剑再次剧烈震动起来。
黑色的火焰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猛地暴涨,瞬间融化了表层的冰晶,爆发出刺目的黑光。一股比刚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力量从剑心爆发,伴随着一声仿佛来自深渊的嘶吼。
莱拉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精神冲击轰入脑海,星界魔法的屏障瞬间出现了裂痕。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鼻腔一热,一缕鲜血从右鼻孔缓缓流下。
艾德里安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嘶吼,他肩头的伤口处,黑色的纹路像活物一般蔓延开来,攀上他的脖颈,如同荆棘缠绕着即将枯死的树干。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呼吸也变得急促,喉间发出断续的咯咯声。
“没用的,星语者。”伊格纳西奥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平静,“这把剑里封印着凯伦被虚空圣光灌注时的全部痛苦与憎恨。你越是抵抗,它反噬得就越厉害。很快,艾德里安就会步上凯伦的后尘,成为一具只知杀戮的空壳。而你,也将被这股力量撕碎。”
莱拉的大脑飞速运转。
逃跑?伊格纳西奥不会给她机会。
硬拼?她能感觉到对方体内那如渊似海的圣光之力,远非她能抗衡。
唯一的生路,就在这柄剑上。
她忽然记起废墟中那副铠甲上的铭文:“愿银月之盾,守护最后一道光。”
那时星纹的震动,与此刻剑心的脉动,竟有着相同的频率。
——*就像在废墟中触摸那副铠甲一样……那次震动,不是排斥,是呼唤。*
——*星纹从未伤害我,它只是……想要传达什么。*
如果凯伦的记忆也能被唤醒,也许……这不是诅咒,而是一条未完成的讯息。
星纹、凯伦、艾德里安、圣光剑、虚空……这些线索不再是杂乱的碎片,而是一幅正在拼合的星图。
放弃抵抗,就等于将艾德里安推向深渊。
继续抵抗,两人都会被耗死。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莱拉心中萌生。
如果无法压制,那就……顺应它。
与其被动地承受这股意识的冲击,不如主动去探寻它的源头。
她要亲眼看看,凯伦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要明白,这股将圣光扭曲成如此模样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艾德里安,”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相信我。”
艾德里安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她脸上,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只能发出含糊的音节。他的嘴唇微微颤动,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他的右手艰难地抬起半寸,指尖朝着她伸去,仿佛在无声地说:“来吧……我相信你。”
莱拉深吸一口气,不再将星界魔法凝为坚冰,而是让手腕上的星纹缓缓苏醒。璀璨的星辉如呼吸般起伏,化作无数纤细柔韧的丝线,温柔地缠绕上那柄燃烧着黑焰的长剑。
这不是对抗,是对话。
“你在做什么?疯子!”伊格纳西奥脸色骤变,手指猛然收紧,袍袖无风自动。但他没有上前——古老的誓约束缚着他:*审判之剑的选择,不容干涉。*
莱拉闭上眼。当她的意识顺着星之丝线触碰到剑心的刹那,时间静止了。
地牢的声音开始扭曲,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火焰的噼啪声拉长成嗡鸣,艾德里安的呻吟化作遥远的回响。她的视野边缘泛起星辰般的光斑,如同夜空降下帷幕。皮肤上的触感逐渐消失,连呼吸都仿佛被抽离。下一瞬,现实如沙塔崩塌,她坠入无光的深渊……
她的感官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洪流所淹没。
那不再是零碎的记忆片段,而是一个完整的、充满绝望与痛苦的漩涡。
她的精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强行从身体里剥离,拖拽向一个无尽深沉的黑暗维度。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秒,她仿佛看到了一座宏伟的圣堂,穹顶绘着流转的星河。祭坛之上,一道被锁链束缚的身影正承受着双色光芒的灌注:一侧是炽白的圣光,另一侧是吞噬一切的虚黑。
她听见了——
那不是凯伦的悲鸣。
那是整个信仰崩塌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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