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整片大陆都在震颤。
在遥远的精灵林海深处,伫立了千年的古树“埃尔德拉”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晃,翠绿的叶片如一场悲伤的暴雨,纷纷扬扬地飘落,转瞬间便在林地间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地毯。风掠过林梢,带起低沉呜咽般的沙响,仿佛整片森林都在抽泣;莎娅曾抚摸过的光滑树皮此刻布满裂痕,指尖触之如枯骨般冰冷粗粝。
与此同时,深埋于铁炉山脉地底的矮人矿坑中,那口数百年未曾响过的警戒之钟“深渊之心”,竟发出沉闷而悠长的鸣响,一声又一声,回荡在黑暗的坑道里,震得岩壁簌簌落尘,矿工们耳膜嗡鸣,手中的镐斧因共鸣微微颤抖,如同活物般躁动不安。
而在更西边的兽人荒原,数百根巨大的图腾柱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动,齐刷刷地转向南方,柱顶雕刻的兽首眼中,那用红宝石镶嵌的瞳孔,正闪烁着嗜血与敬畏交织的诡异光芒。夜风吹过图腾间的缝隙,发出尖锐哨音,像是远古战歌在无人之地悄然复苏。
这不是巧合。
大陆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条沉睡的地脉,都在以最原始的方式表达着它们的恐惧。
一个被时间长河彻底遗忘、被命运丝线剪断的存在,正在归来。
祂没有形体,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断线之人”。
祭坛之上,凯伦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狂暴。
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正试图通过莱拉留在这世间最微弱的一丝联系,一个残存的锚点,强行撕开现实的帷幕。
他眼中血丝密布,一把抓起身旁的巨斧“破誓者之怒”,斧刃上暗红色的纹路瞬间亮起,仿佛饥渴的野兽。
“我必须回去!”他低吼着,转身就要冲下祭坛。
“站住!”巴林苍老但有力的声音如同一道铁索,将凯伦钉在原地。
他挡在凯伦面前,眼神锐利如鹰,“你现在回去,除了让她残存的灵魂被那股力量彻底吞噬、撕成碎片,不会有任何结果!”
“让开!”凯伦的怒火几乎要将理智焚尽。
“‘断线之人’是规则之外的怪物,祂的回归只能由一个自愿承载其力量的灵魂来引导和唤醒!”巴林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你带着如此强烈的执念和愤怒冲过去,你的意志会与祂的意志产生最直接的冲突。莱拉的灵魂就在这冲突的正中央,你是在亲手把她推向彻底的湮灭!”
凯伦的身体僵住了,握着巨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巴林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刺穿了他所有的冲动和勇武。
他可以面对千军万马,可以挑战神明,却无法承受自己成为毁灭莱拉的元凶。
他痛苦地低下头,目光扫过被他扔在地上的《初代封印实录》残页。
那焦黑的纸张边缘,一行几乎被火焰完全吞噬的古精灵语小字,在火光下若隐若现:“唯泪归源,魂方可续。”
电光石火间,一个疯狂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击中了凯伦。
他曾听祖母讲过失落神话:当灵魂在虚无边缘觉醒,第一滴自主之泪便会结晶为“心钥”,象征意志重归本源。
而此刻,他明白了——不是去救她,而是要让她听见,有人愿意等她回来。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南方,而是重新面向祭坛上那三道代表着誓言的凹槽。
他将手中的巨斧重重插在身旁的石板中,伸出左手,毫不犹豫地将那团熊熊燃烧的真誓之焰按进了第三道,也是最后一道凹槽。
“我,凯伦·瓦尔德,”他的声音不再是怒吼,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庄重,响彻整个山巅,“我曾为虚伪的教义斩杀过无辜,也曾为苟活于世放弃过战士的尊严。我背负罪孽,满身污秽,但我从未否认过一件事——我所守护的那个人,莱拉,她值得一个自己选择未来的机会,而不是成为某个预言的祭品,或者某个存在的容器!”
话音落下的瞬间,第三道凹槽中的火焰轰然暴涨,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将整个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就在那光芒照亮夜空的同时,在千里之外的南方古井旁,一直静立守望的莎娅猛然抬头——
她看见,那由井水逆流而成的水幕剧烈地扭曲起来。
莱拉空洞的脸庞上第一次浮现出痛苦与挣扎的神色,仿佛有两个意志正在她的灵魂深处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拔河。
水幕中的影像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眼看就要彻底溃散。
突然,一声极其轻微的“啪嗒”声,从井底深处传来,像是有一根绷紧到极限的丝线终于断裂,却又在断裂的瞬间,被另一股温柔的力量,轻轻地打上了一个结。
紧接着,一滴晶莹的泪水,从水幕中莱拉的眼角缓缓滑落。
它没有坠入井中,而是在脱离水幕的刹那,凝固成一枚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符石,静静地悬浮在古井的正上方。
莎娅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上前,伸手接住了那枚符石。
入手温润,如握一块暖玉,其中蕴含的意志波动澎湃而清晰,却不再是冰冷的神性,而是属于莱拉的、带着一丝倔强的暖意。
“这不是钥匙……也不是武器……”莎娅握紧符石,喃喃自语,她抬头望向北方那道贯穿天地的金色光柱,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的了然,“这是她的选择权。她听见了……她决定回来,不是因为什么狗屁使命,也不是因为那个冰冷的预言——只是因为,有一个人,愿意停下脚步,等她自己做出选择。”
话音落下,古井上方,那枚由泪水凝成的符石缓缓转动,如同一颗微弱却坚定的心跳,悬于命运的门槛之前。
就在这寂静的刹那,北方天际传来雄浑的号角长鸣。
风雪之中,无数披坚持锐的身影正汇聚成钢铁的洪流,向南而来。
那是被“焚忆之锤”的共鸣所唤醒的矮人部族。
而在东方林海,银铃之声响彻树冠,一名年轻的哨兵颤抖着捧起一片自埃尔德拉坠落的金叶,叶脉间浮现出一行燃烧般的古文:“她听见了。”
片刻之后,林海深处箭锋出鞘,一支支精锐的精灵巡逻队悄然集结,锋锐的剑尖一致指向南方。
战争的序幕尚未正式拉开,但跨越种族的同盟火种,已在大陆的寒夜中,悄然燎原。
而此刻,风暴的中心,南方古井之上,那枚由泪水凝成的符石,正缓缓转动,仿佛一扇即将开启的,通往未知命运的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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