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长安大清辞 > 第22章 谁能担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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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里的钱袋沉甸甸的,她摸了摸沾芙蓉粉的那枚铜钱,心里还记着“半间屋”的朝南窗,要是萧先生肯担保,娘下周就能在那窗下晒药了。

“清辞姐姐!”

小豆子从墙后钻出来,手里捧着本《楚辞》,封皮缺了角,有点忐忑地说道:

“萧先生让我给你的,说你用得上。他……他说没空见你。”

清辞接过书,触到扉页上的批注,是萧远的字,力透纸背:“女子求索更难,慎之。”书里还夹着二十文钱,用麻线捆着,边缘磨得发亮。

她的眼眶倏地红了。

“萧先生还说什么了?”

她捏着那二十文小声问道。

“先生昨天去西市,想帮你找商户担保。”

小豆子挠挠头答道:

“可是,布店掌柜说‘跟胡商混的丫头,我们不沾’,先生就把他最爱的那方旧墨卖了,换了这二十文,让你买苏木渣,别断了制笺的原料。”

清辞把钱塞回小豆子手里,说:

“你给先生送回去,说我有钱。再帮我带句话,说我会小心的。”

她把《楚辞》抱在怀里,书的温度透过粗布衫传过来,像萧远以前教她读诗时的手,暖却无力。

当小豆子接回铜钱时,私塾内突然响起戒尺声,萧远的讲学声戛然而止。

沈清辞望见墙头飘落的柳絮,忽然想起五日前萧远避开她目光的模样——那时他腕上的旧疤还泛着红,如今连隔墙相见都不敢了。

她心里的希望落了半截,却还是没敢放弃——还有陆大人,说不定他能帮上忙。

从私塾出来,清辞便急匆匆地往翰林院走。

辰时的日头已经热了,她走得急,额角的汗滴在钱袋上,晕开一点湿痕。

翰林院的青石板很干净,门吏穿着青布公服,腰里挂着“翰林院”的腰牌。看见清辞,他皱起眉问道:

“你找谁?”

“我找陆景行陆大人。”

清辞递上陆景行上次给的名帖,回道:

“我想请他帮忙担保租铺。”

门吏接过名帖,扫了一眼,又递回来,说:

“陆进士新科未满一年,按例不能为商户担保,《唐六典》有规矩,你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

清辞攥着名帖,一时不知所措,随后想起了王学士,便问道:

“那王骞王学士在吗?陆大人说他能帮我。”

“王学士去平康坊了。”

门吏往平康坊的方向指了指:

“玲珑阁的苏大家请他听新曲,你下午再来吧。”

“玲珑阁?”

清辞心里一动,想起柳轻烟说过,那是平康坊的青楼,头牌苏玲珑善诗乐,她有点好奇:

“王学士去那里做什么?”

“文人雅集呗。”

门吏笑着说道:

“玲珑阁是长安文人的地界,不是你这丫头该去的。赶紧走吧,别在这儿碍眼。”

清辞没再问,转身往巷外走。

翰林院的朱红门在身后关上,“吱呀”一声,像把她最后的希望也关住了。

她低头看手里的名帖,陆大人的字迹还清晰,可“半间屋”的影子,却越来越模糊了。

她沿着街挨家问商户,布店掌柜摆手:

“张掌柜说了,谁敢帮你,断谁的货!”

粮铺老板摇头:

“女子做生意,传出去我老主顾都要走!”

东市的纸铺店主更直接,把她往外赶:

“你用胡商的苏木染笺,官差查下来,我担不起!”

走了半个时辰,清辞的鞋磨得脚疼,手里的芙蓉笺被汗浸湿,边角的金箔掉了片。她蹲在巷口,把笺纸按在青石上,想抚平褶皱,指尖却被石缝划破,血珠滴在笺上,像朵小小的红梅。

这笺,本是想铺在“半间屋”的货架上,让客人挑着欢喜的,现在却沾了血,像她没说出口的委屈。

“芙蓉染笺,比胭脂真,也比胭脂韧。”

她对着笺纸小声说,眼泪突然掉下来,混着血珠晕开,

“怎么就租不到一间小铺子呢?”

风卷过来,把沾血的笺纸吹起来,飘向巷外。

清辞慌忙去追,却看见笺纸落在一辆马车前——车帘掀开,露出一只绣孔雀的红绸鞋,鞋尖缀着珍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这是平康坊名妓的打扮,柳轻烟说过,玲珑阁的苏大家就爱穿这样的鞋。

“这笺……是你做的?”

车里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像溪水舒缓地流过石子。

清辞抬起头,只看见一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外罩银线绣的孔雀披帛,手里拎着一个银质盒子,盒面刻着“玲珑”二字,叮当作响。

她攥紧了手里的钱袋,突然觉得,这巷口的风,好像没那么冷了——“半间屋”的希望,或许还没断。

清辞仔细一看,这才看清马车的规制——车厢是乌木做的,雕着缠枝莲纹,帘幔是淡青色的纱,阳光透过去,把车里人的影子映得柔和。

丫鬟扶着车辕,苏玲珑缓缓探身下来。

她没踩马凳,而是将绣孔雀的红绸鞋轻轻落在丫鬟递来的锦垫上,鞋尖的珍珠沾了点晨露,落地时没发出声响。

月白襦裙的裙摆垂下来,绣着几支浅粉荷花,外罩的银线孔雀披帛随动作轻晃,银线在阳光下闪着细光,不像俗艳的装饰,倒像层淡淡的月光。

她的眉是细弯的远山眉,用螺子黛画得匀净,唇上涂着浅绛色的唇脂,没施粉黛的脸颊透着自然的莹润——柳轻烟说过,玲珑阁的苏大家最忌浓妆,说“诗里的清气,不该被脂粉盖了”。

苏玲珑走到丫鬟身边,伸出右手接过笺纸——她的指尖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涂着淡粉色的蔻丹,捏着笺纸边缘时格外轻,像怕碰坏了什么宝贝。

“芙蓉汁为底,苏木渣增艳,金箔点嵌……这纸质韧而不糙,染工精妙,血渍竟未晕散,反添几分凄艳。姑娘好手艺。”

她把笺纸举到眼前,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探究的笑意,说道:

“陆景行兄在翰林院提过,浣花溪有个姑娘,制的笺纸能藏草木香,诗也写得有活气,想必就是你了?”

“是……是我。”

清辞怔怔点头,手心渗出细汗:

“我叫沈清辞。苏大家怎会认得陆进士?”

她想起柳轻烟曾说苏玲珑善交际,与文人墨客往来密切,心下稍安,却又生出几分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