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三楼的挂钟时针，终于挪到了“7”的位置。
清脆的钟摆声落，林朝朝手里剥好的栗子刚好递到半空，她抬头看向沈予星，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学长，时间到啦，我们可以开始采访了吧？”
沈予星的目光从桌下攥紧的手机上移开，喉结动了动。桌角的糖炒栗子还冒着淡淡的热气，甜香混着灯光的暖意，让他几乎要忽略口袋里不断震动的手机——那是母亲发来的最后通牒：“七点十分不出现，后果你自己承担。”
他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对着林朝朝点了点头，伸手把桌上的采访提纲往她面前推了推，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开始吧，你问，我答。”
林朝朝没察觉他细微的僵硬，赶紧把栗子放在纸巾上，拿起笔和笔记本，翻开提前折好的那一页。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提纲的第一个问题上，却没按原计划念出来——原本写的“学长你高中时就拿了很多竞赛奖，当时是怎么规划时间的”，被她临时换成了更贴近“公益”的试探：“学长，你之前说‘小时候见过有人因没钱辍学’，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就关注公益了呀？”
提问出口的瞬间，她明显看到沈予星握笔的手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好像没料到她会先问这个，沉默了两秒才开口：“算是吧。那时候住在老城区，邻居家的姐姐因为家里没钱，初中没读完就去打工了，我见过她躲在巷口哭，说想继续读书。”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怅惘，和平时清冷的语调截然不同。林朝朝赶紧低头记录，笔尖划过纸页时，忍不住追问：“那你后来有没有做过相关的公益活动呀？比如捐款或者当志愿者？”
这个问题像颗小石子，投进了沈予星的心湖。他的目光落在桌角那叠还没收拾的资料上——那是林朝朝从新闻部带回来的，其中就夹着那张写着他字迹的资助档案。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还是单纯的好奇？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七点零五分了。他攥着手机的手指更紧，却没再看屏幕，只是盯着林朝朝认真记录的侧脸，声音比刚才更沉了些：“做过一些，匿名的，不想让人知道。”
这句话像道暖流，瞬间淌过林朝朝的心底——果然是他！她强压着激动，假装低头翻提纲，指尖在“资助贫困生”那行字上轻轻点了点，却没直接戳破，而是换了个更温和的角度：“匿名会不会觉得有点‘亏’呀？毕竟付出了却没人知道。”
沈予星看着她偷偷抬眼的小模样，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这个问题问得直白，却带着点孩子气的真诚，不像记者的提问，更像朋友间的闲聊。他放松了一点攥着手机的手，语气里添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不会。做公益不是为了让人知道，是为了让‘想读书的人能读书’，这个结果比‘谁做的’更重要。”
林朝朝赶紧把这句话记下来，笔尖都带着雀跃。她抬头时，正好撞上沈予星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了平时的疏离，反而藏着点温柔的笑意，像冰山融化后露出的暖阳，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学长你现在还在做匿名公益吗？比如……资助学生之类的？”她咬了咬笔尖，还是没忍住，抛出了更贴近档案的试探。
就在这时，沈予星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震动，打破了两人间的微妙氛围。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低头看了眼屏幕——七点零八分了，司机发来消息：“沈少爷，夫人让我再催您一次，车就停在图书馆门口。”
图书馆门口！
沈予星的心猛地一紧。母亲显然是动了真格，连司机都派到了门口堵他。要是再不走，司机说不定会直接进来找，到时候不仅采访做不成，还会让林朝朝卷入他的家庭矛盾里。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对着林朝朝扯出一个极淡的笑，试图掩饰慌乱：“这个问题……我们先跳过，你问下一个吧。”
林朝朝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刚才还带着笑意的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阴霾，指尖又开始无意识地攥紧手机，连呼吸都比刚才急促了些。她顺着他的目光往门口瞥了一眼，隐约能看见玻璃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身锃亮，一看就不是普通学生的车。
是那个“世交聚会”的司机？
林朝朝心里的期待突然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她放下笔，把采访提纲合上，对着沈予星笑了笑，梨涡陷得深深的：“不用跳啦，其实我就是好奇问问。既然学长不想说，我们就换个轻松的话题——你喂的那几只流浪猫，有没有给它们起名字呀？”
她故意把话题转到轻松的“流浪猫”上，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像在提醒他：别紧张，我不会为难你。
沈予星愣了一下，看着她刻意放松的表情，心里的紧绷突然卸了一半。他没料到她会主动转移话题，更没料到她会用这种方式帮他解围。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可他第一次没有那么急切地想逃离，反而想多留一会儿，哪怕只有几分钟。
“有。”他低头看着桌角的糖炒栗子，声音轻得像叹息，“最胖的那只叫‘年糕’，总抢别人的吃的；还有一只三花猫叫‘小花’，胆子最小，总躲在灌木丛后面。”
“哇！名字好可爱！”林朝朝立刻配合地睁大了眼睛，假装很感兴趣的样子，“那你每次喂它们，是不是都要特意绕路去买猫条呀？我上次看见你背包里有鸡肉味的，是不是‘年糕’爱吃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故意把话题拉得很长，眼角的余光却留意着沈予星的表情——他的脸色渐渐缓和，攥着手机的手也松开了些，说起“年糕”抢食的样子时，嘴角还会弯一下，眼里的阴霾淡了不少。
挂钟的时针，悄悄挪到了“7”和“8”之间，七点十分到了。
沈予星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抓起椅背上的背包，对着林朝朝急促地说：“抱歉，我……我有急事，必须得走了。”
林朝朝心里一沉，却还是笑着点头，帮他把桌上的笔和笔记本收进背包：“没关系！急事重要，采访我们可以改到明天，或者你什么时候有空都行！”
她的懂事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沈予星的心上。他看着她明明失落却强装轻松的样子，看着桌角还没吃完的糖炒栗子，看着她笔记本上记录的、关于“公益”的字迹，突然很想留下来，不管母亲的威胁，不管什么聚会，就陪着她把采访做完。
可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母亲的电话，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个警告。他咬了咬牙，抓起背包转身就走，刚迈出两步，又突然停住，侧过头看向林朝朝，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明天……明天晚上七点，还在这里，好不好？”
林朝朝看着他眼底的挣扎与期待，心里的失落瞬间被暖意填满。她用力点头，梨涡里盛着光：“好！我一定准时到！这次我提前买好糖炒栗子等你！”
沈予星“嗯”了一声，没再回头，快步走出了图书馆。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仓促，甚至有点狼狈，完全没了平时的从容。
林朝朝坐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方向，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栗子。桌上的采访提纲摊开着，关于“公益”的提问旁，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旁边写着：“学长的温柔，藏在匿名里。”
玻璃门外，黑色轿车的车门打开，沈予星弯腰坐了进去。车很快驶离了图书馆，消失在夜色里。林朝朝看着车尾灯渐渐变小，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她不知道沈予星去参加聚会会不会受委屈，不知道他母亲会不会为难他，更不知道明天晚上的约定，他还能不能准时赴约。
就在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目光突然落在沈予星刚才坐的椅子上——那里遗落了一张折叠的纸条，边角还带着点温热的触感，显然是他匆忙间掉的。
林朝朝赶紧走过去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上是熟悉的遒劲字迹，不是采访相关的内容，而是一行潦草的记录：“锦绣阁308，李小姐，避免聊家族生意，尽快结束。”
下面还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旁边的备注：“朝朝的采访提纲，第5题关于公益，需准备认真回答。”
林朝朝握着纸条的指尖瞬间发烫。原来他刚才在纠结聚会的同时，还在悄悄为她的采访做准备；原来他心里，一直记着她的提问，记着这个被打断的约定。
夜色透过窗户涌进来，裹着淡淡的桂花香。林朝朝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夹进笔记本里，和那张写着资助信息的档案页放在一起——这是属于她和沈予星的小秘密，是“冰山”融化的证据，也是未完待续的约定。
她背着包走出图书馆，抬头看向夜空，星星已经出来了，闪着微弱却坚定的光。她心里默默想着：明天晚上七点，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带着糖炒栗子，在这里等他。
可她不知道，此刻驶往“锦绣阁”的黑色轿车里，沈予星正看着手机屏幕上和林朝朝的聊天界面，手指悬在输入框上，迟迟没有落下。母亲坐在旁边，脸色阴沉地说着“李小姐有多优秀”“你必须好好表现”，可他的脑子里，全是林朝朝刚才强装轻松的笑容，和那句“我一定准时到”。
明天晚上的约定，他真的能准时赴约吗？母亲会不会因为今天的“迟到”，做出更极端的阻拦？
车窗外的路灯飞速后退，映在沈予星眼底，像一片晃动的、迷茫的光。这场关于“约定”与“束缚”的拉扯，显然还没到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