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星城大学图书馆，沐浴在午后的暖阳中，安静得只能听见书页翻动和偶尔的键盘敲击声。林朝朝抱着笔记本和参考资料，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三楼的静音阅览区。
她选了一个靠窗的明亮位置，刚坐下，就看到沈予星准时地从楼梯口出现。他今天依旧穿着简单的素色T恤，背着那个黑色的双肩包，步伐精准地走向她，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
“抱歉，久等。”他在对面坐下，声音压得很低，符合图书馆的氛围，但依旧是平淡的陈述句，听不出什么歉意。
“没有，我也刚到。”林朝朝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将准备好的资料推过去，“这是我整理的关于希尔伯特旅馆悖论的哲学引申部分，还有一些相关的文学比喻。”
沈予星接过，快速翻阅起来。他的目光专注，指尖划过纸张，偶尔在某一处微微停顿。林朝朝有些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就像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
“切入点尚可。”几分钟后，他放下资料，给出了评价，“但引用的萨特存在主义部分，与无穷概念的关联度较弱，建议聚焦于康德关于时空先验形式的讨论，更贴切。”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语气客观得像在分析数据，没有褒贬，只有结论。林朝朝脸上微微一热，但立刻点头：“好的，我明白了，会后我调整一下。”
“嗯。”沈予星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复杂的数学公式和清晰的逻辑导图，“这是我负责的部分。核心是阐述康托尔的集合论如何为‘无穷’奠定数学基础，并解释不同层次的无穷（如可数无穷与不可数无穷）。”
他开始讲解，语速平稳，逻辑严密。林朝朝发现，一旦进入他熟悉的数学领域，他那平时略显疏离的神情会不自觉地变得生动起来，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纯粹理性的光芒。虽然很多深奥的数学概念她听得一知半解，但他清晰的表述和偶尔举出的生动例子，让她能勉强跟上思路。
更让她惊讶的是，在她提出一个关于“无穷是否象征着人类追求的无限可能性”的设想时，沈予星并没有立刻否定，而是思考了片刻，回答道：“从隐喻的角度，可以成立。数学的严谨并不排斥想象，相反，它为想象提供了坚实的框架。”
这大概是林朝朝认识他以来，听他说出的最接近“感性”的话了。她趁机追问：“所以，你也认为数学是浪漫的，对吗？”
沈予星操作电脑的手指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她，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他沉默了几秒，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淡淡地说：“效率与美感，有时是同一种东西的两种表述。”
他没有直接回答，但这个答案，已经让林朝朝感到了一丝惊喜。她好像，稍微触碰到了一点冰山坚硬外壳下的质地。
讨论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大部分时间是沈予星在主导，林朝朝努力吸收和配合。过程中，他的手机屏幕亮过几次，似乎有消息进来，但他一次都没有查看，专注力惊人。
当最终整合出一个完整的汇报大纲时，夕阳的余晖已经透过玻璃窗，为桌面镀上了一层金色。
“初步框架就是这样。具体讲稿，可以各自准备后再磨合。”沈予星合上电脑，开始收拾东西，预示着本次合作的结束。
“好的，辛苦了！”林朝朝连忙道谢。看着他利落起身准备离开的背影，她鼓起勇气，用尽量不经意的语气追加了一句：“那个……讨论还挺顺利的，下次如果我们还需要碰面，或许可以约在咖啡馆？环境可能会轻松一点。”
沈予星的脚步停住，侧过身，图书馆柔和的灯光在他镜片上反射出细微的光晕。他看了林朝朝一眼，那眼神似乎又在进行快速的效率评估。
“图书馆，效率最高。”他最终给出了答案，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下周同一时间，这里见。”
说完，他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阅览区，留下一个干净利落的背影。
林朝朝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却没有多少挫败感。虽然“咖啡馆攻略”失败了，但今天的收获远超预期。她不仅推进了小组作业，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沈予星在专业领域的神采，并且确认了他那冰冷逻辑之下，确实存在着对知识本身的热爱。
她收拾好东西，脚步轻快地走出图书馆。夕阳正好，将她影子拉得很长。下一次图书馆见面，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