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云手中紧紧攥着托邻居买来的那包耗子药。
她原本是想拉着杜建军一块死的,可脑海里却不知不觉浮起他刚才说的那些话。
说要让自己跟孩子过上好日子。
“用不用?”
刘秀云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
她忽然想起了自家孩子。
才四岁半大的年纪,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要么帮着自己进山割猪草,要么在家忙活挣工分。
唯一的念想,就是过年时能有身新衣服穿。
可现在,这点希望也彻底看不见了。
“孩啊,是妈对不住你,下辈子,找个好人家投吧。”
刘秀云狠狠擦干眼泪,总算下定了决心。
……
这边刘秀云已经算好了一家人齐上黄泉路的日子,那边杜建军已经到了公社的地里。
捡土豆子是农村的老传统。
土豆长在地下,全靠人工用锄头刨,往往刨一遍很难把所有土豆都翻出来,所以公社常会组织大家挖第二轮、第三轮。
当然,头三轮挖的都是集体的土豆。
不过那会儿总有些缺衣少食的人家,等挖到第四轮,公社也就默认地里剩下的土豆归个人了。
因此有不少人扛着工具出来捡。
一片地被翻上三四回,却还是能找出些遗漏的——个头都不大,最大的也不过鸡蛋大小。
可攒上一袋子,冬天就能多熬几天。
但杜建军志不在此。
土豆虽能抗饿,可照自家眼下这光景,单靠它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真想翻身,还得靠打猎、挖山货。
眼下村子里种土豆的这片地,西头就挨着一条小河。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话确实在理。
谁也万万想不到,这条没有名字的小河,日后竟会被规划成自然保护区。
眼下,村里人都嫌这条小河离得远,平常洗漱取水,更愿意往离村子更近的小阳江跑。
直到几十年后村里人才知道,原来那条小河边藏着那么多珍稀野生动物,还有不少名贵的中草药。
当然,自然保护区是以后的事情,
眼下这条被人嫌弃的小河,对杜建军来说,却是他眼下能抓住的实实在在的翻身机会。
可以假借挖土豆子,去那边看看有什么好货。
只是眼下他还缺把工具。
杜建军在地里扫了一圈,忽然眼前一亮,总算看到了认识的人。
他一路小跑冲到几人跟前:“爹,把锄头借我一把,我也来刨点!”
跟前这几人,正是他亲爹杜大强、亲妈苏小梅,还有大嫂。
杜大强听见杜建军的话,抬头瞥了他一眼,猛地扛起旁边的铁锹头,一个侧身就朝杜建军狠狠劈了过去。
杜建军猛地打了个哆嗦,慌忙侧身躲闪,这才没让亲爹一铁锹削到脑袋。
“爹,你干啥!”
“我干啥?”杜大强冷哼一声,抓着铁锹的手气得发紧,“我问你,昨天夜里是不是又去赌了?我听人说你输了好几十块,连给娃做衣服的钱都给输没了!”
杜建军一听,瞬间没了火气——毕竟这都是自己造的孽。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道:“爹,您听我解释……”
“妈了个巴子的,没什么好解释的!”
杜大强打断他,眼里满是狠劲,“老子今天就替杜家清理门户,打断你这狗腿,看你还敢不敢去赌!”
杜建军扑通一声跪在泥地里,对着亲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悔意:“爹,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赌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改!眼瞅着地里的土豆快让人捡完了,您就算要打断我的腿,能不能先缓两天?我好歹给家里攒点过冬的吃食。”
见以往叛逆的儿子当众给自己下跪,杜大强顿时愣在原地。
苏小梅这才敢上前劝道:“他爹,我看孩儿这次是真知道错了,要不……就再给他个机会?”
“他在这动歪点子,你也跟着犯糊涂!”杜大强瞪了苏小梅一眼,手上的力道却松了,终究是把铁锹收了回去,又朝杜建军扔过去一把锄头。
“按理说,你早就分出去过活,死活都该你自己扛,饿死也跟我没关系。但做人得有良心,你自己不想好过,别把媳妇和娃逼上绝路!”
看着爹娘眼里那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杜建军心里一阵发虚,满是惭愧。
他攥紧了刚拿到手的锄头,低声道:“那爸妈,我先去刨土豆了。您俩放心,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惹事,不给你们丢面子了!”
说罢,杜建军便转身去了小河边不远的土豆地。
村里没人瞧得起杜建军这个二流子,正经干活的人没一个愿跟他搭话。
他倒乐得清静,攥着锄头在地里仔细刨着,没过一会便挖出了几颗土豆子,还有两株能利尿的婆婆丁。
果然这地方有货!
杜建军干劲十足,接着刨。
忽然,杜建军眼前一亮,内心扑通扑通直跳——他瞧见了一片心形的干枯植物叶片。
这形状,难不成是何首乌?
何首乌可是眼下市面上紧俏的中草药,要是品相好,卖个大几十块都有可能。
“继续挖!”
杜建军瞬间干劲十足,蹲下身卖力刨了起来。
可挖了半天,何首乌的影子没见着,兜里的土豆子反倒多了不少。他掂量了一下,约莫有七八斤,足够一家人吃上一周了。
突然,他手里的锄头猛地顿了一下,接着往下一挖,竟刨出个洞口——里面两只眼珠子正闪着黑黝黝的光。
“是野兔子?”
杜建军愣了愣,瞬间警觉地抬头扫了圈四周,还好没人注意这边。
狡兔三窟,要是成年兔子见了生人,早慌着从另一个洞口跑了。
可眼下这几只,分明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崽——按年岁算也就三四周大,连成年野兔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还是傻愣愣的。
杜建军不敢声张,这东西历来见者有份,一旦叫人瞧见,一群人一分,连个兔腿都剩不下。
反正何首乌成不了精跑不了,还在这块地。
下次自己偷偷摸出来再挖,准能给带回去。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这些兔子送出去。
他赶紧把篮子里的土豆倒在地上,伸手往土洞里摸,小心翼翼地把几只幼兔捧出来,放进了麻袋里。
杜建军不敢多待,把锄头还给亲爹后,背着装着野兔和土豆的箩筐就匆匆离开。
杜大强见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地往地上吐了口痰:“这畜生!才干了多大一会儿活,就熬不住了?”
一旁的苏小梅叹了口气,劝道:“他爹,你消消气。我瞅着孩子那麻袋里的东西不少,能有好几斤,撑个一两个礼拜是够的。”
“撑一个礼拜?”杜大强火气更盛,“眼瞅着冬天就要来,到时候下雪封山,一点粮食都买不着!你还指望他这怂样能去打猎?”
苏小梅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软下来的意味:“要真撑不下去,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毕竟是自个的儿子。”
这话刚落,一旁的大儿媳刘小梅猛地抬起头,急忙接话:“娘,您可不能把咱们攒下的粮食给杜建军!他那就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您要是真送了,可别怪我跟老大也跟您俩分家!”
听到儿媳这话,苏小梅脸上的神色瞬间黯淡下来,失望地摇了摇头,心里止不住地叹气。
这一家子,没一个能让人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