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眼珠转了转,试探着说:“现在小个何首乌收一块二一斤,我给你添点,一块四怎么样?”
杜建国当即冷笑一声:“掌柜的,您这是觉得我不懂行,就随便糊弄?小何首乌是这价,可我这是几十年的老何首乌!您给一块四,不怕砸了自家招牌?算了,我还是去别家问问。”
说着就往麻袋里装何首乌。
“哎哎哎!小伙子别走!”老汉急了,也顾不上体面,伸手拉住他,苦笑道,“商量嘛......既然你识货,我就给个诚心价——两块五一斤!这价格在城里找不出第二家了,够实在了吧?”
杜建国一听这价格,跟自己心里预估的差不离,点头应道:“成,就按两块五一斤算。”
老汉赶紧小心翼翼地把何首乌抱到柜台后的杆秤上,眯眼瞅准刻度。
“六斤差点,算你六斤。”说着就转身从柜台抽屉里数钱,沓出十五块递过来,“你点点,十五块。”
杜建国接过来数了一遍,确认数额对了,才把钱揣进内兜。
这时老汉又凑上来,比刚才进门的时候热情了不少。
“小伙子,往后要是还有这种品相的好何首乌,你还往我这儿送!我还按这个价收,想换粮票、布票,我也能给你兑,保准不亏你!”
杜建国点了点头:“成。”
他心里盘算着,以后常要进山,少不了跟这些中草药打交道,能固定下一条销货的路子,确实是件好事。
忽然想起还没处理的毒蛇,他又开口问:“对了掌柜的,您这儿收不收毒蛇?”
老汉愣了一下,反问:“什么品种的毒蛇。”
“我不认识,您给掌掌眼。”
杜建国伸手把随身带着的箩筐上面盖着的布掀开,露出了里面那条青黑相间的蝮蛇——蛇身还微微动弹,眼睛直勾勾盯着两人,猛地朝筐边扑了一下。
“哎呦!”老汉吓得往后缩了两步,咽了口唾沫,拍着胸口道,“这畜生还这么凶!”
杜建国趁机追问:“掌柜的,这蛇收吗?”
老汉低头琢磨了片刻,点头道:“能收!这是蝮蛇,蝮蛇泡药酒是好东西,蛇皮也能卖钱。我给你5块钱一条,怎么样?”
这价格没蒙人,杜建国本就没指望靠蛇赚多少,只当是添头,当即应道:“成,成交!”
等从药铺出来,杜建国摸了摸内兜——15块何首乌钱加5块蛇钱,总共20块。
一下子就从穷光蛋化身成了资产阶级。
“还是兜里有钱心里踏实啊。”
杜建国忍不住感慨,身上的担子仿佛轻了半截——20块虽不够彻底还清家里的饥荒,可买些粮食肯定够了。
抬头看了看天,日头还挂在半空,估摸着孙六安从粮库出来还得好几个时辰。
杜建国索性转身往供销社去。
进了门,他直奔粮油区,先称了三斤白面、三斤棒子面。又绕到调料区,买了盐、酱油和一小包花椒。
想着家里肥皂快用完了,顺手又拿了一块。
最后算账,总共花了不到五块,揣着剩下的钱和粮票,拎着沉甸甸的东西往门口走。
回去要给刘秀云一个惊喜。
走在街头,杜建国心里忽然冒出来个念头:要不要去岳父岳母家一趟?
他顿时犯了犹豫——论情理,自己这次赚了钱,先前又总受老两口照顾,理应提些礼品上门。
可一想到上次见面,自己偷了岳母的金戒指去当赌资,他又发怵。
这回去了,怕是得被岳父拿着扫帚打出来。
可转念一想,重生回来,他还没见过自家闺女呢。
一想到那个前世没活过几年的小丫头,杜建国心里就软得发颤。
就这么一个闺女,说啥也得见一面。
“罢了罢了!被赶出来就赶出来,老子是去见闺女的!”、
他咬了咬牙,转身又折回供销社,挑了个布做的小老虎玩具,又买了两包奶糖和一小罐麦乳精——都是这年头孩子难得见的好东西。
岳父岳母家在城西头,离粮站不远。
岳父刘洪天读过几年书,现在是县里小学的老师。
岳母在居委会做事,俩人都有正式工作。
按说日子再紧巴,也不至于饿肚子,偏偏摊上自己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婿,把好好的家折腾得没了往日光景。
走到院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了木门:“爸妈,你们在家吗?”
大门缓缓拉开一道缝,先露出来的是三岁女娃子的两只眼睛,黑黢黢的,像浸了墨。
安安一脸懵地瞅着门外的杜建国,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愣了几秒,才脆生生喊出一声“爹”。
望着自家闺女,杜建国神色复杂。
前生今世,他不知道在心里念了这孩子多少回。
这么个豆芽丁大的娃,天生聪慧,小小年纪就把什么唐诗宋词背完了,口齿伶俐,本该有个好前程,却硬生生被他这个爹拖垮。
害的娃娃最后跟着她妈一块吃了毒饺子,没了性命。
都是他造的孽啊。
“哎,是爹。”杜建国颤巍巍应着,强忍住自己心里的激动,怕惊到自己闺女,他讨好般把手里的零食往门缝里递,“在姥姥姥爷家待得好不好?”
安安怯生生点了点头,声音细弱:“好,在姥爷家能吃饱饭,还能学写字。”
这话让杜建国心里一揪,强扯出笑来:“以后回咱家,咱家也能吃饱饭。往后你学习,爹来教你。”
安安没敢接话,只攥着门帘小声道:“姥姥姥爷……他们不让我跟你呆着。”
杜建国心里不是滋味——这老两口防他,竟真跟防贼似的,连他跟亲闺女说句话都不允。
他压下苦涩,问道:“那你姥姥姥爷呢?”
“家里来了客人,他们在前厅泡茶唠嗑呢。”
老丈人是老师,桃李满天下,往常倒是也有学生来看,杜建国没把这当回事。
“走,去见见你姥姥姥爷。”杜建国说着就要往里走,可安安却没挪步,依旧死死守着那道门缝,小身子绷得紧紧的。
“爹,姥爷说了不让你进门,”安安声音带着怯意,却把话说得清楚,“他说你肯定又是来骗钱的,让你回去。”
杜建国听得一脑袋黑线,干咳了声,放软了语气:“爹不是来骗钱的,是来给你姥姥姥爷送东西,孝敬他们的。安安,你要姥姥姥爷,不要爸爸了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