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嗤笑,像一根淬了冰的针,又细又尖。
直直扎进苏晚晚的耳膜里。
她浑身都僵住了。
那只悬在半空,想要收回笔记本的手,也跟着凝固。
不能回头。
绝对不能。
回头,就等于承认自己听见了,承认自己是个笑话。
她已经输得够惨了,不能再丢掉最后这点可怜的自尊。
苏晚晚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闷得发疼。
她不信。
她不信顾言深会这么对她。
十年了。
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他只是……只是不习惯在学校里和她有太多牵扯。
对,一定是这样。
他怕被老师发现,怕影响学习。
苏晚晚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为他找着借口。
她垂下眼,看着那本凝聚了自己无数心血的笔记。
不行。
这不一样。
这不只是她的心意,这里面有她熬了好几个通宵整理出来的易错题和解题思路,对顾言深接下来的月考肯定有帮助。
他不能不要。
一个荒唐又固执的念头冒了出来。
苏晚晚像是被蛊惑了一样,飞快地从本子上撕下一张便签纸,用最快的速度写下一行字。
——这是重点,对你有用。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将纸条压在笔记本下面,连同那份被退回来的难堪,再一次,轻轻地,推了过去。
这一次,指尖的触碰轻得像羽毛。
做完这一切,她整个人都虚脱了,心脏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拜托了。
就一次。
顾言深,你看一眼,就看一眼好不好?
笔记本停在了两人课桌的交界线上。
一秒。
两秒。
没有被推回来。
苏晚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有希望!
他是不是……
就在她眼底刚刚燃起一丝微弱的光时,她前方的那个身影,动了。
顾言深举起了手。
手臂笔直,姿态标准,像是教科书里的范例。
正在讲台上讲课的数学老师停了下来,推了推眼镜:“顾言深同学,有什么问题吗?”
苏晚晚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空白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顾言深站了起来。
身形清瘦挺拔,白色的校服衬衫衬得他如雪山之巅的孤松,干净,也冷漠。
然后,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清清冷冷的,像碎冰撞击玻璃,响彻在安静的教室里。
“老师。”
他说。
“苏晚晚同学严重影响我听课,请您管一下。”
……
……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苏晚晚甚至能听见自己血液凝固的声音。
他说什么?
严重……影响他听课?
请老师……管一下?
她吗?
原来她做的这一切,在他眼里,只是需要被老师“管一下”的麻烦。
死寂。
长达数秒的死寂之后,教室里像是炸开了一锅滚油。
所有的目光,或同情,或嘲弄,或幸灾乐祸,或纯粹看热闹,像无数支利箭,齐刷刷地射向苏晚晚。
坐在她斜前方的王晓晓夸张地捂住嘴,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迅速转过去和同桌交头接耳。
“天呐,顾学神好绝情啊……”
“苏晚晚也真是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这下好了,全班都知道了,丢死人了。”
那些窃窃私语,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皮肤上。
苏晚晚的脸颊,从耳根到脖子,瞬间烧成了赤红色。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扔在广场中央,任人围观,指指点点。
讲台上的方老师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愣了一下,才有些尴尬地开口:“苏晚晚,上课要认真听讲,不要做小动作影响其他同学。
好了,顾言深你坐下吧,我们继续上课。”
顾言深“嗯”了一声,坐下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回头看苏晚晚一眼。
仿佛她只是一个与他无关的,需要被清理掉的障碍物。
苏晚晚僵硬地坐着,手指死死地抠着桌沿。
她没有哭。
十年来的第一次,在这种堪称公开处刑的时刻,她一滴眼泪都没掉。
只是觉得冷。
一股寒气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冻得她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
她缓缓地,缓缓地伸出手,将那本承载了她所有愚蠢和卑微的笔记本,一点一点地,拖了回来。
书页的边角,已经被她攥得起了皱。
真可笑。
她还以为这是什么宝贝。
原来,只是垃圾。
原来她的心意,这么廉价。
廉价到,需要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请老师来处理。
最后一排。
谢聿野转着笔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靠着墙,眼神懒洋洋地从顾言深冷漠的后脑勺,移到苏晚晚那挺得笔直、却又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背影上。
他脸上的那点玩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淡去了。
啧。
够狠的。
比他想象中,还要狠一点。
他的目光落在女孩紧紧攥着笔记本、指尖微微颤抖的手上。
那只手握成了拳头。
哦?
谢聿野挑了挑眉,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探究。
这只被霜打蔫了的小兔子。
好像……也不是只会趴着挨打啊。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