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朝儿便勉强再原谅殿下一次,不过这次殿下可定要说话算话才好。”
许念朝回过了身,声线轻柔,风吹而过,似乎都飘散在了风中。
少年仍旧拽着她的衣袖,他似是忽的想起了什么,眼眸之中明明灭灭着的微光暗藏杀意。
关于方才仲声报来的消息。
两只卑贱的虫子,竟也敢于觊觎至高女神。
“朝儿待旁人也同待我一样冷漠疏离吗......”
“殿下在说什么......不是要看灯吗?”
许念朝觉察到了些许不妙,稍稍使力甩开了杨广的手。
少年并未发火,反而隐去了眸中的异样,笑盈盈的将少女往书房里面带。
许念朝大概已经摸清了眼前这位二殿下对她的底线在哪了。
大概就是......没有底线?
随着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一阵细密的木屑夹杂着尘烟卷起,铺天盖地般的压向了二人。
杨广不及顾及自身,只是下意识便伸手捂住了许念朝的口鼻,生怕她被半空之中的尘灰所呛到。
但,当少女柔嫩娇欲的唇畔落在了他的手心,立刻便带起了一阵颤栗的酥麻痒意,随着浑身的神经游走至他的尾椎骨。
片刻后,尘埃落定。
“抱歉,朝儿。我忘记叫人将书房收拾一下了。”
少年的声音多了几分沙哑,随即有些遗憾的松开了手。
许念朝见他确实也是好心,便也不再与他计较。
她定睛望去,只见,书房的地面上随处散落着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木材,以及一些极其精密的锯木、磨木工具。
她联想到杨广手上的伤,于是便猜想,今天所要放的灯,大概都是他亲手做的。
造价不菲的黑沉木柜橱里,放置的尽非稀奇珍贵的古玩,而尽是稀松平常的灯笼。
橱柜里干净整洁,一下便与一地狼藉的模样区分开来,一看便是被主人放在心间呵护的。
许念朝诧异的偏了偏头,与肩边的少年相视。
他的眼眸深邃不见底,恍若一下便能将人的神魂吸到眼底。
他的容貌就像是西方惑人心智的恶魔,冷漠高贵。似乎只要与他对视一秒,便会疯癫发狂,心甘情愿的双手交奉上自己的生命。
此刻,恶魔却甘愿为眼前的少女奉上了他所有的温柔。
“朝儿可还喜欢吗?”
许念朝回过了神,明媚一笑。
“殿下费心了。朝儿很喜欢。”
世人皆说,衡量一个人是否爱你的方式是他是否愿意为你付出。
贫穷之人愿意为你散尽家财是为极爱;富裕之人愿意为你花尽时间是为极爱。
其实,爱没有具体界限标准。
被爱着的人心中都有一把尺,自会衡量。
柜子里最上面一排摆放的是立体雕镂的各种小动物挂灯。
分别是小兔子、小狐狸、小老虎、小猫咪和小狗狗。各个都精致细腻极了,遑论木材都被磨的极为平滑,更加让人爱不释手。
中间一层摆放的是纱质的花卉提灯,细薄的纱材层层叠叠的裹在定型的钢丝上,灵动飘逸之间不乏精致逼真。
不仅有最为常见的荷花灯,还有许多本该长在树枝上的花。为了还原,那些细密的树枝与草叶亦也被制作了出来。
最下面一层便是河灯与孔明灯了。
河灯的其中一个是由木托和彩纸所制成的穿梭云层的锦鲤,另一个是云层所托着的星辉与日月。
孔明灯亦有两个,一个上面已经写满了祈愿,另一个还是空的,大概是留给许念朝写的。
“殿下说的款式简单,可一点都不简单。便是把这些灯拿去摆摊,都绰绰有余了。”
“想来殿下若是有哪一日要抛下一切荣华富贵,光靠这做灯的手艺,也足以养活自己了。”
许念朝抬手拿出了那盏空的孔明灯,随意的来回翻看,笑言道。
“因为这些是给朝儿的,我便觉得是不足的。朝儿远值得更好的,不过既然朝儿喜欢,那便自然也不枉我费心准备这些。”
杨广纵容的看着少女,顺便拉着她靠近书桌,为她磨墨。
“朝儿有什么愿望,写上吧。来年一定会实现的。”
许念朝笑了笑,若说愿望......她现在唯一的愿望便是可以回去。
“殿下可不要偷看。”
她随手取了一支细细的毛笔,微微抬袖板板正正的执笔,洋洋洒洒的写上了一串英文。她也懒得遮挡,因为她笃定杨广看不懂。
“RaisingMyHead,ISeeTheMoonSoBright;WithdrawingMyEyes,MyNostalgiaComesAround.”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Iwanttogohome.”
“我想回家。”
写完之后,许念朝便收了笔,之后随意拿上了锦鲤提灯和自己方才写的孔明灯,和杨广一起出了门。
二人仍旧是坐着外观低调的马车离开了灵鹫山,只是马车走了小路,悄无声息的和同从建康城内而来的那队人马错开了。
救美心切的陈叔宝大张旗鼓的围了灵鹫山,当然这是后话。
他们一路顺畅无阻的进了建康城,最后马车停在了一家客栈前,小厮去里面开了两间上房,而杨广则牵着少女的袖口继续向河边走。
两人的相貌都极其出众,走在一处,更是惹眼,一路上的行人不禁都驻足观望。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水面飘荡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明明晃晃的火光从河岸的这一头飘向了不见尽头的深处。
河面上方的苍穹之内也飘满了千千万万的孔明灯,从万万民众的手心之中,灿若繁星的飞向了隐匿于天际的银河。
夜色侵袭,天地之景融于一处,归纳入人们的眼瞳之中,自然相映成辉。
满载祈愿的花灯归属于银河。
眸中盛满星辉的汝归属于吾。
“朝儿许了什么愿?”
杨广侧过头看少女,神色比月色还要温柔几分。
“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许念朝神态自若,只是伸出手拍了拍身边少年,示意他点火。
因着少女的触碰,杨广面上的笑意不经深了几分,随后听话的拿出了火折子划了起来。
明艳灼热的火光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呲啦”,瞬间便在二人的咫尺之间燃烧了起来,火光跳跃下,各给二人添上了些柔和与温暖。
许念朝有些吃力的两只手高举着孔明灯。
杨广微微靠近少女的臂间点燃了蜡烛后,便和她一起举着灯,耐心的等着蜡烛所燃烧的热气弥漫,直到将孔明灯的灯壁完全充斥,膨胀开来。
两人靠的极近,许念朝便嗅到了少年身上的檀香味,但似乎没有前些日子那么重了,香味也有些说不上来的变化,总之不叫人讨厌了。
“殿下是不是换了香熏?”
许念朝呵气如兰的问道。
杨广的视线一直未曾离开少女。
火光笼罩舔砥着她温柔秀美的面庞,而她眼中的光辉灼目的几乎将他整个人燃烧殆尽。
“我找到了朝儿,自然不必再熏同一种了。何况朝儿不喜欢,便吩咐调香的人做了修改。”
灯壁膨胀的程度已然足够,二人便一同松开了手,他们手中的孔明灯便悠悠的飘向了万里之外的苍穹之上。
众多灯火中,他们总是一眼便能找到属于他们的那盏。
“殿下何须这般委屈自己,毕竟您身份高贵。”
许念朝一边打开另一个孔明灯,一边随口劝道。
打开后,她怔住了。
灯壁上,画着的赫然是一个彩绘的美乐蒂,是她在现世最喜欢的三丽鸥人物。
美乐蒂底下则有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字:愿和朝儿岁岁年年,生生世世。
她不禁想到了昨日的美乐蒂手绢,现在看来,定不是她看错了。
可,杨广为何会知道美乐蒂?难道他也是现世而来的人吗?这一切,都是他谋划的吗?那梦中发生的事......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吗?
她虽有所怀疑......
但,她不能问。
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平静的水面将不再平静,杨广也必然会对她有所防备。
“纵使身份高贵又如何,还不是要心甘情愿的被朝儿使唤。”
杨广低低笑了几声,将少女虽震惊但却无奈的眼神尽收眼底,险些按耐不住心中的愉悦。
身为神族的他,生来便精通这世间的所有语言,朝儿所写的那盏灯,意义为何,他又岂会不知?
他这么做,只是想让他的朝儿认清现实罢了。
她已经回不去了。
眼下,她能依靠的也只有他。
因为,她在偌大的南朝,没有同类啊......
放完孔明灯,二人又去将河灯放了。
放河灯没有什么技巧,只要确保灯托平平稳稳的飘在水面上就行了。只要河灯在漂浮的过程中不翻,那自会顺着水流,飘向远方。
只是许念朝却有些舍不得自己手中的那盏锦鲤小河灯了。
确实是因为做的太过精致了,就这样放了,总觉得有些可惜。
灯芯已经被杨广点燃了,许念朝则坐在河畔边犹豫不决。
这时,有个唇红齿白的小孩坐在了她身边,咋咋呼呼的,很是活泼。
他开口称赞道:“姐姐,你是锦鲤成仙吗?长得也太好看了吧,你的锦鲤河灯也好好看!感觉是很特别的款式,从来没见过呢!”
杨广坐在另一边,挑眉看着这碍事的小孩,语气微冷:“小孩子这么晚还不回家,是会被河妖抓去做汤的。”
小孩顷刻间便被阴沉的少年吓到了,哭哭啼啼着便跑远了。
他一边跑一边喊道:“坏哥哥一点也配不上仙女姐姐!”
杨广闻言,阴翳的眼眸之中瞬间风云聚集,诡谲危险至极。
许念朝忍着不舍放掉了锦鲤河灯,随后便拉住了杨广的衣角,憋着笑意,温柔的劝道:“殿下莫要和小孩子置气,不过是童言无忌。”
少年张了张嘴,刚想回应什么,可偏偏此刻,烟火灿烂绽放于苍穹之上,少女的眸中映衬着火光,美的几乎将他灼尽。
即便周遭事物,皆美若画卷,但不过都沦为了少女的布景板。
河面上数不胜数的河灯如是。
苍穹之上千千万万的孔明灯如是。
风也如是,光也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