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贤的不幸去世,让她的家,顿时没了主心骨,毛子一下苍老很多,心力憔悴。陈平瞬间更懂事,毅然担负起家务的重任,每天洒扫厅堂院落,洗衣羹汤,她只想每天帮伯伯多做些事,让伯伯不那么劳累。
除上学外,回家她不再出去玩,她见子打子,见家里还有啥事伯伯和奶奶没做,她就捡起来做。
妹妹才4岁,她每天要给妹妹穿衣、洗脸、梳头,把自己和妹妹收拾得干净利落。
陈平的头发有些枯黄细软,不太多,但她每天自己扎成麻花辫,不至于披头散发的。
家里的猪菜几乎是陈平承包,打猪菜成为她在家的首要任务,全家一年到头就靠一头猪改善生活,偶尔沾点油腥味,来安慰安慰饥饿,缺少油水的肠胃,假如缺油水,脚都不得力站久。
她打猪菜的背篼差不多跟她一样高,是大人背的那种,背篼几乎遮住她全身,她背大背篼,是想多背些猪菜回家,背着背篼走在路上,老远看去,只见背篼在移动,很难看清她身影。
她打猪菜时,见着满坡嫩油油的猪菜,和小伙伴们兴奋忘情地割,割猪菜的镰刀,她已用得娴熟,根本不用担心伤到自己。
心贪,割猪菜时展劲割,还在背篼里压了又压,心里想着:“多装点。”没想着背不动。
当背篓实在装不下后,憋着一股劲,站稳马步,气沉丹田,小伙伴抽背篼一把,才把背篼背起,不免踉跄几步,弯着腰,挪步朝回家的路走。
可是背不了多远,实在背不动,就把一些猪菜丢了,边丢边哭,心里边觉得可惜,很舍不得,比她大些的同伴先回家,告诉她大伯或哥哥们,他们又才去半路接她。
她的个子比同龄人要矮一节,总不见长样,于是人们又送她一绰号“矮子妹”。
喊她“无娘崽”的人少了,叫她“矮子妹”的多了起来。
她下巴上的胎记随着她年龄长,越大越明显,明显得很影响她脸貌,假如蒙着胎记,她的脸还是清秀的,尤其眼睛特别大而有神,睫毛也长,忽闪忽闪的,象个小精灵。
眼看家庭生活困难,奶奶准备捡起她年轻时的老本行,烤酒卖。
黄奶奶和毛子说干就干,在院子里支起锅灶,买了烤酒的家什器具,购包谷、红苕、高粱等能烤酒的农作物。
烤酒要大量的柴火,陈平又和三堂哥、四堂哥上山砍柴,还是用她的背篼背。
久而久之,她就象路上移动背篓,背篓成就她在这个家的价值,她不是吃闲饭的。
烤酒要掌握火候,烧柴火也是门技术活,陈平在奶奶和大伯指导下,常坐灶边添柴烧火,当一家人看着一滴滴清冽醇香的烧酒滴在坛子里时,一家人露出欣慰的笑容,一家人的生活用度就靠它了。
奶奶70多岁,只是埋头苦干,从未叫苦和抱怨,从未多想不愉快的事,活着,还有孩子操心,反而成为她劳作的动力。
家和孩子就是奋斗的原动力,也没什么高大上,冠冕堂皇的话不必多说,活着就是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子孙后代,唯一不考虑的就是自己。不为感天动地,但她深深地影响着陈平的一生。
后来陈平艰苦奋斗时,实在撑不下去,她就想到她的奶奶,奶奶是她的榜样和精神支柱,她总是想着:“我流着奶奶的血液,就有她坚强般的意志。”
奶奶的小脚,劳动一天下来,都要磨出血,晚上洗脚,拆下她长长的白棉裹脚布,见四个脚趾头全曲折陷进脚板心里,因为趾甲深深地陷进肉里,渗着血丝,看上去既血腥又恐怖。
在封建社会,小女孩从裹脚那天开始,双脚要裹得越早、越短、越尖才好,尤以“三寸金莲”,男人握在手掌中为最美。
那“三寸金莲”犹不能见天日,没出阁的姑娘,是不能让男性看到的,即使结了婚,也只老公晚上看得到。
奶奶的脚肤质是白净细腻的,因为很难见光,只是脚趾甲常常陷进肉里,不好清理,四个脚趾头完全变得痛苦不忍直视,活动久容易磨出血。
陈平看到奶奶血丝丝的脚很怕,那是硬生生的疼,她心里感谢生在新社会,要不,她早被缠足了。
烤出的酒,封坛存放一段时间,才拿出,就在家门口卖,赶场天或过节或哪家要办事,酒就卖得快些。
镇上不是她一家卖,还是有竞争,赶场天,有些农村的也要挑酒来卖。酒是一角一斤,卖是一分一角地卖。
一次赶场,奶奶卖得一包小票,快散场时,陈平蹲在奶奶身边,和奶奶一分一角地手沾口水,数得5.2元,婆孙俩脸笑开花。
奶奶拿4.5元给她道:“陈平,拿这钱去商店买双凉鞋,看你那凉鞋,已经前后都接不起了。”
陈平的塑胶凉鞋断裂,大伯就用一烧红的铁片找块小胶片把它接起。鞋短了,还用一节小胶片用烧红的铁片熔化胶,把鞋沾上接长点。
陈平知道,奶奶赚钱是来养家的,没曾想奶奶今天慷慨,拿那么多钱给她买双鞋,这可是奶奶累了很久,才挣到的。
陈平这双破旧凉鞋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那年月衣服也是缝缝补补再穿的。
陈平早就想买双新鞋,只是不好意思跟伯伯和奶奶开口,伯伯夏天都是穿自己打的草鞋,伯伯脚上的布鞋更破旧。他有的鞋还是陈平爸爸送他的,他老舍不得穿。
奶奶的鞋是她自己做的,鞋面鞋底是拿家里旧衣烂服裁剪做的,千层底,可做一双鞋也不容易,纳鞋底很麻烦,奶奶眼还好,可做起来还是比较吃力。
奶奶也舍不得买新鞋,可孙女没鞋穿,她还是蛮心疼的。
“好的!奶奶!”陈平接过奶奶给的钱,飞快跑去商店。
奶奶挺喜欢这个懂事听话的孙女。每当看着她站在凳子上做饭炒菜,都担心她跌进灶上的大锅里,看她挑一篮衣服下河洗,她很感动,她是不能下河洗衣了,爬坡上坎怕摔倒,河边乱石嶙峋,她小脚不怎么站得稳了。
陈平每天做周而复始、枯燥无味的家务事,人们常在她家灶边,山坡上,田坎边、河边,水井边看到她矮小单薄的身影。
她虽没四季的鲜花明艳娇美,但她就是一朵经得起风吹雨打的苦菜花。
几年后她成为伯伯家最好最能干的帮手,从不叫苦叫累,也没埋怨,只是任劳任怨。二堂哥已教书,三哥四哥不愿读书,也出去做工。
妹妹也9岁,能干些家务活。毛子的老丈母也安然离世,毛子给老人家送终。
以前街上那些说陈平剋死人的也闭嘴,见这小姑娘能干,吃苦耐劳,还整天乐呵呵的,都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她,意志力那么坚强,大家羡慕她大伯得个好女儿。
陈平一直感激伯伯、伯妈、奶奶的养育之恩,二伯、二伯妈她同样感激,只是这辈子报答不了大伯妈,她很懊恼。
德茵在她大女儿三岁左右,又生了儿子,这下她也是儿女双全,凑成一个“好”字,朽朽自然也高兴。大女儿叫“陈丽”,小儿子叫“陈军”。
红云去了县城二中住校读书。周末和放假才回小堡家里帮着做事,他主要是砍柴,每次回家都要砍很多柴放起。这也给父母减轻很多劳动。
转眼到1981年,德茵由于工作努力,被调到县城城关一小教书,当然这里有她老公和郭局的功劳。
县城又比小堡条件好太多,县城也比小镇热闹,大得多。
陈丽已读二年级,调到县城后,德茵的课时多起来,感觉上班比以前辛苦,还要带两孩子,要操心红云学习,老公家乡下那些亲戚,和侄男侄女,也经常来她家走动,搞得她家门庭若市样,她有些力不从心,虽然她才三十出头。
此时,三爸考虑到陈平要上初中,县城中学比乡下中学教学质量高,陈平恐怕要读个好学校,将来才好找工作。为了她的前程着想,还是决定把她接到县城读中学,这样全家也就团员了。
他试图跟老婆商量,得先征求她意见,不能蛮干把她接来,免得又闹得不愉快。
话一出,没曾想老婆一口允了,把朽朽大吃一惊。
德茵是有文化知识的人,又在农村干过,觉得女孩有工作还是福气得多,再说家里事多,自己孩子小,做不了啥事,她也知道陈平勤快能干,何不接她来读书,一是将来她能在县城找工作,二是可以帮她分担一些家务。
她跟老公说:“我也考虑过她的前途问题,除了她,我们都到县城了,让她一个人一直呆乡下,也不是个事,别人还说我偏心,不关心她。我去找同学帮忙,把她安排在一中学习,如今家里比以前屋子宽,她跟陈丽住一屋,你看行不?”
朽朽听老婆跟他说这些,感觉都有点不认识自己老婆了,这么多年,在婆娘面前,陈平的名字都少提,今天太阳打西边出?为哪般?
他早想把陈平接来读书,只是婆娘一直不放口,他就不敢提。
他何曾不心疼这个女儿呢?生下来就没娘,只是在亲戚家游走,大嫂在时,日子好过些,大嫂走后,她又过上苦日子,自己又无能力帮她,害得孩子一直不怎么亲近他。
他一听老婆要女儿来跟他们一起住,心里开心,但又有些困惑,就赶快问老婆:“你是不是真的想接她来?”
“你怎么老纠结以前的事,我答应的事不反悔的。”老婆有些不悦道。
“好嘛,既然你同意,那我叫人去接她,我知道那孩子犟脾气,我们去接她,她估计不会来,这事得跟大哥通气,还要看他同意不?毕竟孩子是他养大的。”
朽朽趁拉货去老家,想把陈平接去县城读书的事,跟大哥和老妈商量,大哥心里是很舍不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十多年来没离开过,何况这丫头是多么懂事听话。
她晓得心疼人,家里活争着干,自己年纪也老,有点力不从心,有她做事,自己省心很多,可自己也不能自私,不能不为孩子前途着想。
老婆过世后,自己做了很多活,光猪一年都要养二、三头,陈平养猪也是付出很多劳力的,他靠养猪和杀猪,当搬运工,有时赶赶马车,撑起这个家,如今3个儿子成家立业,二儿子教书,最孝顺,常接济家里。
现在家里活计少了,就是照顾老母和小女儿,小女儿也懂事听话,也能干些活。
还是要为陈平着想,女孩能出去读书,长见识见世面,总比一辈子呆小山沟里强,他还是同意让陈平回到他父亲身边。
兄弟俩都知道,陈平肯定不想去,这孩子虽不说,对她父亲和后妈不依恋的。得想法子哄她去,大人毕竟是大人,哄孩子的办法是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