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关一小的院子里,刚刚新安了自来水管,有两个水笼头,可学校有十多户人家共用,常常要排队接水,而大家用水时间多半是放学后,然后大家一窝蜂涌去水管边。
当时县里开始重视教育,也开始关心教师的生活,第一件大事,就是给县城的三所中小学安装自来水,让城关一小周围那些居民羡慕不已,而这水还不要钱,让一小的老师们再也不用去河边挑水了。
大家只是在水管边挑水或洗菜,在那洗衣服的人少。陈平喜欢去县城的小河边洗衣服,
要洗的衣服多时,大家还是去河里洗。不去河里洗,那就等深夜没人在水管边了,才可以在自来水边尽情洗,但水管边又没电灯照亮,有的人是打着手电筒洗。
一小的人不会去大河洗衣等,县城的大河发源于县境的北部高山地区,从北向南浩浩荡荡流经县城,穿城而过,水域较宽,水流较急,所以不挨大河边的人家,多是去小河洗东西。
小河从西向西南流,在县城南部与大河水交汇,象大人牵着孩子样欢快而去,流入沅江。
两条河把县城分割成3个半岛,成三足鼎力之势,3个半岛又被群山环绕,形成背山靠水之佳境。所谓青山绿水,诗情画意不过如此。
这小河水有较深处,深处成为碧潭,供大人和小孩夏天游泳。
小河浅滩的边缘,河水浅浅潺潺,清澈见底,还有小鱼小虾小螃蟹在河里与民同乐,特别适合浣纱涤衣。
一年四季,小河坝每天传来回荡山谷的捣衣声,配着潺潺流水、鸟鸣虫嘤,很有别样的歌谣节奏。
河边自然是人们休闲散步的好去处,河边杨柳垂垂依依,野花蔓草丛丛锦簇,两岸稻田沉沉,县城虽小,但特别接近田园风光。
尤其夏天孩子们下河游泳嬉戏,煞是让山谷显得欢快祥和,阳光折射水面,波光粼粼,如钻石熠熠生辉,彩虹高悬,如迷离朦胧之仙境。
城关一小在县城的中部半岛上,去大河和小河都是差不多的路程,陈平只去小河洗衣。
这天她蹲在河边埋头槌衣,院子里何老师家女儿小禾也去洗衣,她看到陈平,就走到她身边,俩人在学校见过几次面,只是还没来得及交往认识,小禾跟陈丽玩得好。
小禾跟陈平一般大,俩人一般高,她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皮肤娇嫩,可惜也是一苦命孩子,父母离异几年,爸爸左脚残疾,走路有些跛,不能挑东西和做苦力活。
她家里还有小她5岁弟弟,她爸妈离婚时,她才9岁,姐弟俩都归爸爸抚养,从此,她在爸爸指导下做家务,带弟弟,到现在家里洗衣、做饭、挑水,去粮店买米买油的活全是她做,也是院子里的一朵“苦菜花”。
小禾见到的陈平,知道是陈丽的姐姐,虽与她相熟,但没说过话,她想认识这个女孩,以后大家一起到小河洗衣有伴,就上去跟她打招呼:“诶,你也洗衣啊,你是陈丽的姐姐吧。”
“嗯!”陈平还是埋头洗衣,仿佛没时间跟她聊天,她把衣服拿到石板上槌打几下,又把衣服拿到河水里摇晃揉搓几下。
“你是陈丽的姐姐,我怎么感觉你俩不像?”确实陈平跟陈丽长得一点也不像。其实小禾是觉得她没陈丽漂亮。
“陈丽长得像她妈妈,我长得像我三爸。”
“她妈妈?她妈妈不是你妈妈吗?”
“她妈妈是她妈妈,不是我妈妈。”
“喔!陈丽妈妈是你后娘吗?你妈妈也跟你爸爸离婚了?”小禾以为她爸妈象自己爸妈样也是离婚的,不觉有同命相惜的感觉。
怪不得,两姐妹不像,原来不是一个妈生的。小禾又觉得她说话怪怪的,她说的“三爸”不是陈丽的爸爸吗?她怎么叫“三爸”,难道她不是陈丽的亲姐姐,是抱养的?
小禾有些小女孩的“纯真式八卦”,也还未弄明白,陈丽跟她姐姐的复杂关系。她是想在河边找人说话,这样干活就不枯燥乏味。她蹲在陈平旁边的石板上,边洗衣边继续深挖刨根地问:
“你是陈丽家亲戚?”
“架莫不,我是她姐姐。”陈平带着浓重的口音回小禾道。
“‘架莫不’是什么意思?你是苗族吗?”小禾实在听不懂她的一些发音。
“我是她姐姐,我是汉族。”陈平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解释小禾的“八卦”问题。
他们凯本语言和县城的语言是有些区别的。她知道她一发音,别人就知道她是从乡下来的,她多少对她的发音有些羞愧,她觉得在家连陈丽和陈军都有些听不懂她的发音,有时要笑话她。
“那你怎么没叫陈丽的爸爸叫爸爸?而叫三爸?”
“我从小就是这样叫的。”
小禾有些懵了,她还是第一次见俩姊妹叫爸爸用不同叫法。
“我经常见你一个人来洗衣服,怎么没见你后妈来帮你洗。?”小禾也不知道怎么突然问她这个问题,她看到院子里都是妈妈洗衣服的多,她是没妈妈才洗。
“从我来后,三娘就不洗衣了。”
“三娘就是你后妈?”小禾这下思路要清悉一些问道。
“嗯。”
“你妈妈呢,和你爸爸离婚了?”
“我没妈妈,我妈生下我就死了,我和陈丽是同父异母。”陈平淡淡回答她,也没烦她问这些。
“你妈死了!?天!”小禾此时有些惊呆,她觉得陈平比她还可怜,生下就没妈妈,虽然她爸妈离婚,至少她还有妈妈。
小禾仔细打量她,看她那胎记,觉得她好可惜,要是她没这胎记瑕疵,她的脸还是清秀可人的,她光洁有些突出的脑门有点像年画上的寿星公公,她鼻梁还不算高,但也不塌,下巴尖俏的,牙齿很白,白得耀眼。
“你几岁?”总是小禾先问她。
“13岁。”
“哦!你比我大一岁,你叫什么名字?”
“陈平。”
“我叫何小禾,你叫我小禾吧。”
“嗯!好”。
俩小伙伴就在你一言我一语中混熟。
小禾继续说:“我家衣服都是我洗,饭也是我做,我也没妈妈,不过我爸妈是离婚的,我和弟弟跟爸爸一起生活,我爸爸也是一小的老师,只是我没后妈。”
“喔!”陈平话不多,但她一听眼前这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也没妈妈,顿时也有跟这女孩惺惺相惜的感觉。
还好陈平不是那总不爱说话的女孩,要是小禾问她不答,小禾就尴尬了,俩人一见如故。
小禾不知道,今天陈平是来县城后,说话最多的一天了
陈平知道将来在家,三娘肯定是要她做很多家务,洗衣服肯定是她全包了,她主动对小禾说:“以后我们一起下河洗衣服好吗?”
“好,我们有伴。”小禾非常乐意跟她做伴洗衣。俩人在河边洗衣认识,权当“浣友”。
从此俩“苦菜花”似的“浣友”,常结伴同行去小河坝洗东西。
陈平跟小禾聊天后,渐渐改掉小禾听起来象苗语的口音,“架莫不”就是一个语气词,类似于韩国人说“思密达”。
俩人互助,那些被子床单一个人揪不干净水,俩人就拿着两头使劲各自反方向揪,俩人边揪边开心大笑,陈平力气要大一些,有时扭得小禾一个趔趄,差点掉水里,水很快就扭干,如果遇到大太阳,就把被子衣服晒河边的石头上,俩人在水里泡个澡,等晒干衣被才回家。
暑假结束后,小禾考上一中,开学那天,陈平居然跟她一班,俩人成为同学,可开心了,这下俩人又可以一起上下学。
陈平的成绩是没考上一中的,但是她三娘有本事,硬是找到学校的教导主任刘主任,刘主任是她初中同学,让他帮忙把陈平弄在一中读书。
如果陈平去二中,那就离家远些,再说二中教学质量没一中好,一中可是全县重点住读中学,而且是全县唯一有高中部的学校。
那时很多学生读完初中,农村的要嘛回家务农,城里的回家待业,要嘛考中专或技校,很少有人想读高中,有的想读,但考不起,家境困难的,就只想读中专技校出来工作,减轻家庭负担。
高中部只有高一和高二,每个年级只有4个班,整个高中部只有8个班,初中部,每个年级只有两个班,考这学校还是挺难的。
三娘和三爸的想法是,一中教学质量过硬,这里是全县的尖子生,也许陈平去后,有拼搏的目标,努努力,考个中专技校也没问题。
她和老公后悔,当年没把红云送一中,现在红云学习就中等,虽然红云读的二中也有她同学在当校长和老师,她常打听红云学习情况,得到同学们告诉她,这孩子学习不是很认真,成绩忽上忽下的,有些焦人。他还住校,即使他们家搬到县城,红云也不愿回家住,只是周末才回来。
陈平的成绩在班上算来是倒数一、二名,其他人都是凭本事考上的,就即便有个别关系户转来的孩子,也比她成绩好。
她在乡下学习没人管她,她成绩在乡下都一般,她们那一班没有一个考到县城来,所以她在一中,学习根本跟不上,上课听得她云里雾里,她有时还听不懂老师的口音,有的老师是其他乡镇的,口音又不一样,有的老师是上海、四川的知青,发音又不同,那时的老师也不要求说普通话,她听课就更吃力,尤其代数和英语,她是很难听懂。
她在班上是自卑的,尤其是她有胎记的脸,除了小禾,班上还没人爱跟她玩,这个班的大部分都是小禾的小学同学,陈平就感到孤立。
尤其是班上有个男同学,跟陈平是同桌,那同桌特别爱欺负她。那男孩叫“杨辉”,是县城人,长相白净,比有的女孩子还细皮嫩肉,五官立体感洋气,长得象白面书生,他是家里的满崽,在家都是得宠的,他父母是县城商业单位的干部,他自带优越感。
杨辉老觉得他的同桌土,还是有胎记的人,学习也不好,他就不想跟她同桌,觉得跟她同桌没面子,看来颜控的人是与生俱来。
都是中学生,开始有些青春萌芽,谁不想自己同桌是俊男倩女。男孩子都暗自想同桌是“白天鹅”,谁也不想自己同桌是“丑小鸭。”
杨辉见陈平有时写字,胳膊撞到他的胳膊,天气还炎热,大家都是穿短袖衣服,杨辉总是用他坚硬的胳膊肘去撞陈平的胳膊,常把陈平撞得很疼,陈平可怜兮兮祈求的眼神看他,他却恨恨地瞪她,吓得陈平敢怒不敢言。
后来,杨辉就和后面同学调位置,他实在不想跟陈平同桌。他坐陈平后面,就更欺负陈平,常把座位向前移,让陈平坐着很挤,陈平如果靠在他课桌上,他会突然把课桌往后拉,陈平立马惯性往后倒,杨辉然后猛然把课桌向前推,把陈平的背撞得生疼。
陈平往后看他,还不敢发怒,只是用祈求的眼神可怜巴巴的看他,然而那哀怨的眼神仍然打动不了杨辉,相反他更欺负她,就是看不起她那种欺负她。然后他又把课桌往她后背撞,常把陈平撞得眼泪花花的,陈平还是忍他,但她记住这个她一生的“敌人”,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她的自卑是没法让她愤怒和反抗,她怕和同学打架,一个是她矮小,跟比她高大的男生打,肯定吃亏,再说她是农村出来的,还是没考上这个学校的人,本身就要忍得,怕老师因她和同学打架告她,她回家怕着三爸三娘骂或打。
她有了想回乡下的念头,觉得在三爸家不舒服,在学校也不痛快,长期这样下去,她要憋死的。
何况放学回家就得做许多家务,她只要闲坐一会儿,三娘那眼神都是恨恨地斜视她。常吓得扫过地的她,又拿起扫帚重新扫一遍。
有个周末,她见大堂哥开拖拉机来县城拉货,她趁三娘不注意,坐上堂哥拖拉机就要回大伯家。堂哥只以为是周末,她想回去看他爸爸,就带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