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和今天说了再见。
紧接着的便是凛冽的寒风敲开了茶馆的大门。
今儿，是立冬。
换作平常，今天应该是得吃饺子的。那得是白菜猪肉的薄皮厚馅的大饺子，碟里放着镇江的醋，再来一勺老干妈。
蘸一下，咬一口。再蘸一下，等着调料都将馅浸透了，一口吃下。喝口啤酒，再来一个热乎乎的不蘸料的饺子，吹一吹，就着那股热气一口吃下。感受着饺子皮里的汤汁流淌在嘴里，大白菜和猪肉的完美配合。
这，才叫一饺三吃啊。
想着想着，卢伯安的口水就流了下来。
耿介看了看，面前的桌子被长剑劈砍得伤痕累累。缺了口的碟子里放着冰冷的花生，毛豆。坛子里的卤鸡脚分下来，也就一人三个，放在唯二完整的碟子里。
餐桌，费了好大劲才把桌子上的血渍清洗掉，然而那股腥臭味还在。厨房里除了花生毛豆，还剩下半坛子卤鸡脚。
找了半天从灶台旁摸出几个鸡蛋，就着茶叶放锅里煮了煮。
酒倒是有，不过和之前喝的瀛玉那是不能比。不仅有些浑浊，入喉一股辛辣。
桌子正中央，摆着烧剩半截的蜡烛，发挥着最后的余热。
这...算什么事儿啊。
说来也是无奈，等两个人从地窖里爬出来的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距离州涯城还有段距离，赶过去估计也是没店住。
再加上两个人饿了一个下午，确实是没有动力再去迈动双腿。
于是在卢伯安建议今天晚上就在茶馆凑合凑合，他去忙顿饭的时候，耿介也就答应了。毕竟之前在客栈也是见识过他的厨艺，多少还是有点期待。
然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卢伯安一口干了浊酒，苦笑道。“不过也不错啊。你看这鸡爪，这茶叶蛋，还有烛光和酒。这叫浪漫！”
耿介无奈的撇了撇嘴，夹起一只鸡脚小口的咬着。
凉透了...
“按照我们那儿的习俗，你要是约姑娘家的吃饭，这样可称不上浪漫。”耿介抿了口酒，小声说道。
“首先，你得提前沐浴更衣到女方家门口候着，还得带个见面礼。
然后两人去逛一逛安海城的夜市。陈家的糯米花，方家的酸梅汤。曹婆婆肉饼，王道人蜜饯，魏家的东华鲊，这几家是必去的。
之后去姑娘家喜欢的梅雨阁，那家的五味杏酪羊，莲花鸭签就很不错。
最后，满城灯火下逛一遍琉璃河。这才叫浪漫。”
耿介说着说着，眼神不由得透过窗，看向了远方。
她所描述的正是她的家乡，而说起家乡，印象最深刻的自然是家乡的美食。
那股独特的味道，是在之后漂泊异乡时，心底最深的思念。
卢伯安怔怔的看着耿介，从她的言语、眼神中，不仅有对家的思念，更有一份少女独有的幻想。
灯火阑珊处，心中的少年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簪子，向她奔赴而去。在满天的烟火中，亲手替自己喜欢的女孩戴上。
“这份浪漫你曾经有过么？”卢伯安假装不在意的抿了口酒，问道。
也不知是烛光的照耀，还是内心的荡漾。听到这个问题后，耿介的脸霎时一片羞红，端着酒碗撇过头看着窗外，用着近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没...”
“那！等到了安海城！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带你去！”
“欸！”
耿介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卢伯安，他的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坚定的看着自己。
“我说！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带你去！”以为耿介未能听清的卢伯安，再次重复了一遍说道。“什么肉饼啊，羊啊，蜜饯啊，我都带你去吃！”
窗外的寒风吹入屋内，撩动着蜡烛的火苗。
面前的热气拂过脸庞，拨动着少女的心弦。
“你耍流氓啊！”
“啪！”
“砰！”
一声脆响声后紧接着一声闷，虽不知是谁的脸红了，反正有两个。虽不知是谁开的门，反正此刻四个人。
“二位...茶馆的那个小王呢？”门口的老伯错愕的看着茶馆内的二人，好像是意识到自己坏了什么事儿一样，挺不好意思的问道。
“我就说回家喝茶，你非要来。好了，坏了人家小两口的好事。”老伯身后的一个妇人贴耳小声说道。
“我哪知道...”
卢伯安揉了揉肿胀的脸庞，悄悄地瞥了一眼耿介。少女脸色羞红，见有人进来，不由得撇过头，装作无事发生一般淡定的喝着酒。
“老伯，真是不巧。王叔今天回家了，好像是他二姨生了还是怎的。就托我二人帮忙看一下店。”
卢伯安尴尬的起身，晕乎乎的脑袋也不知该怎么说明今天发生的事情，于是只好随口编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噗...咳咳...”强忍着的笑声悄悄地从一旁传来，碗中的酒荡起了涟漪。
“哦！哦！”老伯看了看二人，会心一笑。“俩孩子这么冷的天，在这儿怎么过夜啊。今儿个可是立冬，小老儿名叫徐康，家中就我夫妇二人，倒也是怪冷清的。”
啊...这...
要不要提前问下老伯家里有几个房间？
“老伯你真是菩萨心肠！那可真是麻烦徐老了。”卢伯安赶忙答应下来，脸上的笑容愈发欣喜。
房间？什么房间？
“咳...不能白占人家便宜。”耿介起身上前，本想从袖里掏出钱袋，然而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光溜溜的藏在外衣下，于是便向卢伯安使了个眼神。
卢伯安心领神会，赶忙上前从腰间摸出碎银几两递给了老伯。
“徐老，劳您收下。”
“哎，哪有这番道理。”
“还望徐老不要推辞。”
几番人情世故的你来我往，徐老也不好推辞，便把碎银给了老妇人。
卢伯安回身灭了蜡烛，又从厨房抱了两坛子酒，便笑呵呵的跟着徐老走出了门。
“砰。”
费劲合上的木门被重重的踹开，两个黑影迅速溜了进来。
“你不是说看到有烛光的么？人呢！”
“我确实看到了！怎会骗你！你看，烛蜡还热乎着呢，这桌上不还摆着酒么！”
“行行行，你鼻子灵，闻一闻是不是那两个。”
其中一个黑影猛地趴下来，从地板到凳子，再到桌面，如同野狗寻找肉一般，细细的闻了一遍。
“应该是，这迷药的味儿很像我们暗所的货。”
“那就没错了，赶紧回去汇报给蔡大人。”
“等下！”
黑影像是闻到猎物一般，快步走到门槛处，抵着地板缝狠狠地嗅了嗅。
“拿个蜡烛，快点。”
昏暗的房间里顿时亮了起来，这两个黑影从衣着上看，应该就是蔡霜手底下的番子。
趴在地上的那人，就着烛火细细看了看木缝，手指在地板上轻轻刮了刮，而后指尖揉搓几下，放在鼻子旁嗅了嗅。
“血腥味...嗯...还有点香味。”
“恶不恶心啊你，还尝一尝。”
“别管那么多了，打开看看。”
“大人！”
两个番子匆忙走进了福满楼，将手中的物品递给了蔡霜。
“我等搜查时，看到今日的茶馆夜有烛光，赶去时人已经走了。四下搜查，发现一处暗阁，里面的这个我怀疑是那二人的。”
“嗯，蔷薇水。”蔡霜拿起后贴着鼻子闻了闻，冷笑道。
“这种配方应该是安海城的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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