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家商会的夜宴,历来较为隆重,水家主家的人都会出来作陪,掌印也会亲自来。
举办夜宴一般是因为以下几个原因和目的。
一是欢迎大掌柜们归来,感谢他们这一年的辛苦付出,很多大掌柜都是水家出来的人,有多年的情谊在,一年见一次甚至三年见一次,定然是要好好叙旧。
二是东家通过夜宴,也可以看出各个掌柜的一些心思,在府里和在外面是完全不同的心境,这些掌柜当年在水府的时候,或许兢兢业业,但是一旦手握权力,且没有掣肘以后,人的心态是完全不同的,这里面,就少不得有一些贪污背主的人。
贪污尚且还能饶一命!
背主!水家的族规,就是沉塘,绝不姑息。
最后就是掌柜之间相互攀谈,高低相较以后能让彼此在新的一年斗志昂扬。
总体来说,夜宴饮酒作乐时,观察人心的好时机。
容昭毓历来是这方面的个中高手。
从莲华院的厅堂沿途经过回廊,就到了晚宴举办的地方——芳香亭!
水墨在洛阳的酒楼——在水一方,也有一个芳香汀,与芳香亭相比,各有千秋。
沿途的回廊曲折绵长,雕梁画栋奢华之致。回廊两侧一步一个松脂灯,这松脂灯是用上好梨花木雕刻成花灯的样子,在其内燃着松脂,一路过去,松脂香味飘散在四处,奢华中又不失清新自然之感。
容昭毓常年礼佛,用的东西都极为考究。
也相当费银子。
白芷一路走一路看,边摇头边叹气,看着这些造假昂贵的物件,一直在心疼她的钱,这一个松脂灯,可是有百两银子。
容昭毓不挣钱,她大抵不知道挣钱有多难。
三月初的天,江南的夜还非常冷,尹檀漪裹紧了身上的厚斗篷。
走在最前面的容昭毓,却只着了一身单衣。
红寂暗暗心惊容昭毓的功力,若是真要动手,恐怕不出百招就会落败。
水墨安静的跟着尹檀漪,对尹檀漪眼中的嫌恶视若无睹。
尹檀漪:这个贱人,还真是沉得住气。
她也只有这些小动作,若是真恨到不行,大可直接动手,省得自己在那不自在。
水墨可从来就没有忘记过灼灼身上的鞭痕,这是她至今无法原谅尹檀漪的原因之一,她羞辱自己,欺负自己,甚至想毒杀自己,这些都不重要。
只有一点,尹檀漪曾亲自动手,打了灼灼。
这一条,就足够水墨这辈子,都不会敬重她。
那可是她亲生女儿,她都能下得了手。
若不是灼灼一次又一次心善,不舍得对自己母亲做过分的事,水墨能够让她也尝尝这种味道。
尹檀漪虽然是庶女,但是从小也是按着千金小姐的规矩养着的,怕从不知鞭打的滋味。
红寂瞧见尹檀漪的眼神,很是不快,替水墨开口道:“三夫人是眼中进了沙子,容不得吗?怎的一直在眨眼睛?”
尹檀漪眉结瞬间拧成川字,对着红寂怒骂道:“贱婢。”
红寂不怒反笑:“夫人说笑了,若真论起来,我也是家中嫡女,夫人才是庶出的——贱婢吧。”
水墨仿若未闻。
尹檀漪捏紧手帕。
尹檀漪的侍女十月看着自家主子受到羞辱,及时出言;“红寂姐姐,您这意思是庶出的女儿都是贱婢?那二小姐?”
十月装出一副天真懵懂的神情看着红寂。
水止是庶出,水墨自然也是庶出。
红寂唇边笑容依旧,定定的看着十月。
尹檀漪历来宠着十月,她是关雎楼的一等女侍,按理来说她和红寂都是这府里的一等侍女,位置是差不多的。但是此刻红寂看着她的笑容,却莫名的让她心中慌张。
尹檀漪唇边一抹讥笑: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亏她想得出来。还是水墨身边的一等女侍,就这点智商?
红寂却没有丝毫慌张,依然笑容满面:“这位姑娘是叫十月吧?”
言语里带了些威胁。
“正是,我是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十月傲气的瞧着红寂。
红寂笑着回道:“看来十月姑娘不太懂事呀,妄议主子,可是重罪。”
“那红寂姐姐,您不也……”
话到嘴边,她才突然意识到,她君红寂从来就不是水府的丫头,她虽然是水墨身边的一等女侍,但这都是大家平日叫的。认真算起来她算主子,她是水墨花钱请回来的管家,
她和尹檀漪是平级的身份,她们说话哪里有十月一个丫头插嘴的份。
“我……小姐。”十月小声向着尹檀漪求救。
“怕什么,一个庶女的贱婢罢了。”尹檀漪大声斥责,话却是说给水墨听的。
“怎么了?”走在最前的容昭毓和水修儒听到贱婢两个字,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们。
“老夫人,三夫人说身边的贱婢服侍不周,让风迷了眼睛。”红寂轻轻巧巧代的替回答。
“那就换个人服侍。”容昭毓不快的转身继续走。
尹檀漪猛然回头,抬手就是一巴掌朝着红寂脸上呼了过去:“你是什么东西,还敢越矩。”
“三夫人。”水墨上前一步挡住红寂,像是握着一只蚂蚁般握住她那芊芊细手:“您脸色不好,回去休息吧。”
水墨看了一眼她身旁的静女,冷冷的吩咐:“伺候你家夫人回去休息。”
“我身体不好?哼!都是你这个贱人,还有你的贱……啊!”手腕一阵痛意袭来,尹檀漪脸色瞬间苍白。
姜嬷嬷和静女忙上前一步准备护住尹檀漪。
水墨冷声回道:“夫人不知道,我护短吗。”
尹檀漪白嫩的手腕立刻一片淤青,触目惊心。
“二小姐,夫人心急口快,您别在意。”静女忙施礼解释。
尹檀漪想破口大骂,但无奈手腕剧痛让她不得不缓口气。
水墨瞧了一眼静女:“你倒是个懂事的,既如此,就扶好你家夫人。”
水墨松手轻轻往后一送,尹檀漪已经倒在了静女和十月怀中。
水墨跟上已经离得很远的容昭毓,远远的声音传了过来:“三夫人身体抱恙,商会就不用参加了。”
她转身前最后一个眼神,让尹檀漪心中突然怕了起来。她脸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成串而下,她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十月急得要哭出来了。
“你说你惹那个活阎王干什么呀,她做的那些事情,哪一件是正常的!”姜嬷嬷责怪十月。然后赶紧握住尹檀漪的手腕,一探便深吸了一口气。
静女看姜嬷嬷脸色不对劲,压低了声音问道:“嬷嬷,怎么了?”
“伤及肺腑,快送回院内。”姜嬷嬷脸色慌张起来。
静女心中一个哆嗦,刚才她试图运功护住尹檀漪,却被一阵强大的内力挡了回去,她不知道是水墨,还是红寂,亦或是紫冷和白芷,那种力量让她感到渺小和可怕。
尹檀漪这个样子,别说是商会,估计至少一两月都要卧床静养了。
红寂经过的时候,十月忍不住身体一颤,眼神慌乱的躲了过去。
红寂笑着越过了她。
走在最前面即将到达芳香亭的容昭毓只是轻轻瞟了一眼。
反而是容嬷嬷心中不忍:“夫人,用不用派个人去看看?”
“嗯。”容昭毓淡淡的回道,并未有多少关心尹檀漪的身体,反而是问道:“感觉出来了吗?那丫头有没有武功?”
“和下午的确不是同一个人,老奴功力浅薄,测不出来她功力深浅。”容嬷嬷无奈的摇摇头。
“脱胎换骨啊。”容昭毓暗暗心惊。
“表小姐这次怕是三个月都下不了床了。”容嬷嬷叹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如此多愁善感了?”容昭毓不快的看了容嬷嬷一眼。
“是,老奴多言了。”她低下头,扶着容昭毓进了芳香亭。
水修儒全程像隐形人一样跟着容昭毓,丝毫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他从小被宠溺,容昭毓舍不得让他练功吃苦,所以锻体之后就再未要求他练习,他自己也吃不得这个苦,从小就放弃了从武。
一波人手忙脚乱的把尹檀漪送回了关雎楼,回廊又恢复了安静。
远远的,琵琶声传了过来。
芳香亭内,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琵琶含羞竹笛含笑,翩翩舞姬飞旋在中间。
芳香亭坐落于莲华院内湖中,亭外荷花正含苞待放,这的荷花比江南其他地方开得都要快些。
亭子四周湖中生出许多金色的荷花模样烛台,烛台正中间却并未点着蜡烛,而是放着一颗颗皎洁的夜明珠,合着月光,晖影交映。
月下相逢应几许,美人含笑珠含光。
见惯了不同美景的大掌柜们,仍然被这样奢华的景象震撼到了。
按照规矩,水墨掌印以后这商会自然也该她来操办,但容昭毓舍不得放下这个权利,水墨也乐得轻松,所以三年来四次商会都是容昭毓主持操办的。
她倒是从未让水墨失望过,今年的商会更是支取了五万两银子来操办,把白芷心疼得跳脚,水镜飞鸽传书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白芷差点不认他这个爹了。
水墨不忍心,只能从私库里拿了五万两补贴给了她。
白芷一遍骂骂咧咧,一边开心的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