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江湖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正行色匆匆地走在前往江宁府的驿道上,此人也是本次绝刃府派来姑苏与天桂门接洽的成员之一,只是为了谨慎起见,他一直蛰伏在一间毫不起眼的普通客栈里等待着与去天桂门三人汇合。
但,本该在天桂门宴请当日傍晚就回来接头的三人并没有按时出现,反而是城内的骚乱引起了他的注意,谨慎打探后,此人才听说府衙抓到了细作,但不清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导致那三人行踪暴露。
既然损失无法挽回,他当机立断立刻出城赶赴本次南下任务的汇合点——江宁府,这个惊人的消息需要在第一时间告诉这次行动的负责人。
而与此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唐浩正气定神闲地赶路回杭州,他已经完全接受了本次追捕夜叉行动的失败。
现在的唐浩正一边赶路,一边在脑子里复盘着所谓的“绝刃府”的威胁,他把三名辽人交给陈知州也是因为对他有用的信息已经在潜伏偷听的时候基本获取了。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一艘精致的画舫正悠悠荡漾在西湖之上,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随着画舫分开的水纹,时不时惊走了水面下的鱼群。
“春雨如酒柳如烟呐,”唐浩懒洋洋地躺在画舫内的躺椅上感叹起来。
“怎么?夫君是想起烟姐了?”西柳打趣起来,她刻意曲解了唐浩随口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将“如烟”这个形容西湖美景的形容词跟自己师姐的名字联系起来,就是西柳从前在唐门任职的那个唐门幻隐堂的堂主,唐如烟身上。
不过,她完全没有吃醋或是责怪唐浩的意思,因为西柳始终相信唐浩的为人,只是在找机会让唐浩对自己说情话而已。
“夫人恕罪,为夫这就改,”唐浩一把将西柳拉到自己身边,西柳旋即一个转身坐在了他腿上,“椒泥筑舍,桑麻共话,醉里画眉深浅。纵他风雨乱江湖,唯此际,柳荫静好。”唐浩随口吟诵。
“哦?”闻言,西柳略有些惊讶,她瞬间想起了几日前在卧房内似乎看过什么。
这个男人身上有个对她而言致命的吸引点,唐浩不是只懂打打杀杀的粗鄙武夫,又不像寻常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多年的江湖经历,唐西柳早见过各式各样不同身份的男子,像唐浩这样武力爆棚文采斐然却不附庸风雅的着实少见。
“前几日偶感而发,”唐浩笑了笑,这首词他之前作了半阕,现在还留在凰隐苑内小书房的书案上。
“垂丝系缆,斜阳蘸水,归燕双双啼巧。炊烟升起小帘栊,正炉暖,新茶沸早。”西柳补全了上半阕,“夫君这篇《鹊桥仙·念柳》,奴家就收下了。”随后凑近唐浩送上甜甜一吻。
“来了,”两人腻在一起没多久,远处就驶来一条小舟,今日浩柳两人并非单纯为了游山玩水而泛舟西湖,而是约了谭渊商议正事,不过唐浩向来不拘一格,游船西湖和解决公务在他看来丝毫不冲突。
“庄主,主母,好兴致啊,”那小舟距离画舫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谭渊便踏浪而来,稳稳落于甲板之上,平时在司内,他这个副司使需要自重身份不能太放纵,但跟唐浩相处久了,谭渊本身的江湖气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这次半正式的会面,双方都没有太拘束。
“谭司使身法高绝,看来最近没有因公务繁忙荒废武学呢,”唐浩拱手邀请谭渊入内就座。
“比不得庄主绝世武功,”谭渊当然知道他那点本事在唐浩面前根本不够看,不过他丝毫不觉得自卑,毕竟,以谭渊对江湖的了解,基本上那些有名有姓的所谓高手,在唐浩眼里都跟自己一样不值一提。
“谭司使客气,请用茶,”西柳已经为三人备下了茶点。
“多谢西柳主母,”谭渊今天应邀前来,主要是为了两件事,“庄主,昨日我已派人去姑苏接手那三个辽国细作,”唐浩回到杭州连家都没回第一时间直奔谭渊那里跟他说了自己在天桂门做的事,谭渊没有怠慢,马上调配人手极速赶往苏州府衙要人。
“那个绝刃府,”唐浩捏着茶杯,“辽人贼心不死呢,不过也正常,一品堂的法子的确不错。”他想起其实皇城司内也有异国成员,本质上现在天下五国所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区别,就连四弟那个看上去最与世无争的大理段氏,他那皇帝老子都开出优渥条件招揽各国好手远赴大理任职。
“不过,既然把爪子伸来我大宋,又让我们碰上了,辽国这条恶狼就得好好治一治,”西柳笑着为两人添茶,虽说无意争雄天下,但毕竟身为大宋子民,立场他们还是有的。
“夫人说的对,”唐浩把手上那半块糕点扔进嘴里,“谭老弟,今日邀你前来,还有另一件事,”他话锋一转,“我也不知道猜的对不对,但我总觉得那‘萧府主’千里迢迢派人南下,不会就为了个破天桂门吧?”
唐浩做事向来走一步看三步,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位不知道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萧姓“府主”不止派了那三个人来,辽国不差钱自然是不假,但一个靡费无度的首领,似乎带不出他在天桂门里抓到的那三个手下,在扮演侍酒小厮的时候唐浩就觉察出那几个辽人并不简单,他们会失败,只是因为碰上了自己这个名为唐浩的人。
“庄主所言极是,”谭渊心中暗惊,并非因为唐浩提出的观点有多么惊世骇俗,身为皇城司的副司使,他自然也能想到这一层,让他惊讶的是唐浩这个表面慵懒甚至有些无赖的江湖人,竟然能精准洞察到这一点。
“谭司使,”西柳的话打断了谭渊的思绪,“我家庄主也只是信马由缰地胡乱猜想,此事是否属实,还需要辛苦你们皇城司的兄弟们呢。”西柳麾下的青蚨云卫是绝对保密的一支队伍,即便是谭渊这样的熟人,她和唐浩也不会透露分毫,况且保境安民、排除隐患这些工作本就是大宋禁军和皇城司的事,凤仪山庄可没有这方面的义务。
“西柳主母不必过谦,庄主与主母二人如双星闪耀,谭某佩服。”谭渊自然听得出唐西柳的言外之意,说白了,就是唐西柳用客气的言词告诉谭渊,这件事的后续由皇城司接手,凤仪山庄可从旁辅助但绝不挑大梁。
而就在唐浩他们还在商议、猜测绝刃府的萧姓主事到底是什么人的时候,此时的大辽上京临潢府内,萧若熙正挥舞着自己的专属兵器“朔月苍鹘”在绝刃府内演武场上进行着自我修行。
这柄连着长柄的辽制弯刃,是独属于萧若熙的创意兵器,银光闪过,正是其舞动兵刃时划出的道道冷弧。
“呼…”一套完整刀招使完,萧若熙调息吐纳平复了气息。
“府主,派去兴庆府的人回来了,”一个手下来报,“西夏少帝李昭霆刚刚亲政,朝堂之上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涌动,不少一品堂的高手,都有了转投别处的打算。”
“哼哼,西夏,”萧若熙冷哼一声,当初天龙教派了乾达婆去与西夏宁青太后谈共同起兵攻宋的事,那位年轻的太后倒是答应的爽快,可惜没过多久兴庆府内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少帝李昭霆在一个神秘人的帮助下,打压了权臣没藏修哥和宁青太后这对兄妹后顺利亲政,之后便把与天龙教合作之事一笔勾销了。
“那宁青现如今跟她那假儿子演得好一出母慈子孝。”萧若熙不屑地撇了撇嘴。
不过,这一点上面她倒是估错了,没藏一族失势之后,西夏小皇帝李昭霆并没有赶尽杀绝,尤其是对养母宁青,不知为何这段后天形成的“母子”之情占据了一大一小两个政治机器的情感高地,在熬过夺权初期的阵痛之后,两人反而站到了同一战线,目前帝后二人正着力于维稳西夏全局。
这边西夏兴庆府的事还没说完,一个辽廷内侍走了过来,“萧大人,陛下召见,请从速进宫。”
“哦?”萧若熙一阵纳闷,目前辽国对草原部族联盟用兵已经开始,虽然一时间不能速胜,却也没什么阻滞,辽帝耶律正德这时候召她进宫,一时间还真让萧若熙想不出什么理由。
不过,既然皇帝有召,自然不能不去,萧若熙赶紧换下了战甲穿上官服策马而去。
“萧大人,请稍等,陛下马上就到,”辽帝书房偏殿内,耶律正德的首席谋士曷术先代为接见了萧若熙。
“曷术大人,多日不见,气色越来越好了呢,”虽然曷术没有任何官职在身,但放眼整个辽国朝堂,无人敢对他这个辽帝最信任的谋士不敬。
“大人说笑了,我观萧大人才是神采奕奕,风采依旧呢,”两人其实关系不错,只是因为一个经常随侍辽帝左右,另一个忙着打理绝刃府,所以没什么时间见面。
“若熙啊!”正当两人寒暄的时候,耶律正德那浑厚的嗓音传来,“许久不入宫,可是朕给你的公务太多了?”
“若熙参见陛下,”萧若熙赶忙跪下行礼。
“起来吧,这又不是在朝上,咱们自家人用不着客套,”耶律正德微微抬手,示意萧若熙起身。
“不知陛下召臣下前来,是否有要事需要臣去做?”皇帝客气,那都是表象,萧若熙这种精明的人可不会把这个当成自己可以放肆的理由。
“无事,”耶律正德随口就否定了萧若熙的猜测,“你许久不去给太后请安,她老人家可是想你的紧呢!”
萧若熙本就是辽国后族的晚辈,论辈分的话,她还是耶律正德的远房表外甥女,只不过这种亲戚关系,辽帝能认,她萧若熙可不敢拿来说事。
“是若熙怠慢了,过后我就去给太后请安,”萧若熙赶忙认错。
“呵呵呵,这便好,今日就留在宫里陪太后用了膳再回去吧,”此时的耶律正德丝毫没有皇帝架子,与寻常人家的长辈关心小辈无异。
在曷术为两人备下南朝商人进贡的茶点并肃立一旁之后,耶律正德话锋一变,“近日绝刃府可还顺利?”
“回陛下,”萧若熙马上意识到辽帝召自己入宫的目的,“目前一切进展顺利,只是那位神秘的‘风’姓高手,却仍旧没有头绪。”
“唔,”辽帝抿了口茶,“高人嘛,总是踪迹难觅,若熙无需介怀,继续打听便是。”
耶律正德虽然霸道,但他并不是不讲理,仅凭一个连真假都不知道的姓氏就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确定的目标,这个任务的难度确实是太高了。
“若熙办事,朕向来放心,曷术,把那东西拿来,”耶律正德一歪头,曷术心领神会,从旁边架子上取来一个包裹着兽皮的盒子。
“打开看看,”辽帝满面春风示意萧若熙自己打开那个半尺见方的小盒子。
“这…”萧若熙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之后,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赶忙跪下拜谢,“谢陛下隆恩!”
原来,这里面装的是代表辽国军议廷身份的兽骨腰牌,这可是萧若熙梦寐以求的东西。
“朕说过,若是那慕容氏回不来,便纳你入军议廷同参军机,如今,析津府的事朕也知道了,今后这慕容氏的残兵,若堪用你便留着,其它的,朕就不管了。”
辽帝的意思明确地传达给了萧若熙,他很清楚慕容氏和他们所创的天龙教已经担不起大任,自然没必要让萧若熙硬是绑在那架破损不堪的战车上。
况且,哪怕没有那层亲戚关系,光凭萧若熙的个人能力,也足够胜任辽国核心军议廷的工作。
而萧若熙此时则是心潮澎湃,距离上一个入选军议廷的女官至今大概已经有大几十年了,如今的太后在那时候都还是个小女娃,这份殊荣,可不是区区一个天龙教就能给的。
而在众人都不知道的黄河北岸渡口附近的小镇子里,带着秘籍和压榨来的银钱北上的夜叉,也与乾达婆派来接应他们的天龙教精英教众接上了头。
“尊者,乾达婆尊者和龙尊圣主此时正在析津府休整,”那个教众是被派来告诉夜叉目的地有变的。
天龙教残党原本的计划,是让夜叉在这个小镇子上的据点等待北面来的人一起北上临潢府,但由于阿修罗萧若熙派人安排了龙尊他们一行人停驻析津府,因此夜叉的目的地也要做相应的改变。
“哼!又是那个贱人搞的鬼,”夜叉心里暗骂了一句,“知道了,两日后出发,”在这个不起眼的镇子上停留,一方面是为了休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等等分散北上的其他教众。
不过,夜叉转念一想,既然阿修罗不让他们入临潢府,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少主又是独属于她夜叉一个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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