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那凤仪山庄梧凤先生…”杭州城内的一处茶馆里，一个说书先生正口舌生花地讲述着前几日郭家华原镖局和凤仪山庄之间发生的事。
“哈哈哈，郭家女如此不长眼，竟然找了帮小崽子去惹那个煞星？”茶馆里的各界人士都把这事当成了笑谈。
“不过…这么说来，郭家怕是在杭州呆不下去了吧，”一个年轻剑客问起带他来喝茶的前辈。
“这你就错喽，”邻桌的老拳师插话进来，“郭家既然没死人，就代表凤仪山庄不会再追究，旁人跟他们镖局来往不会有任何问题。”老拳师喝了口茶，“不过，生意能不能做的下去，得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哦？那位梧凤庄主竟会放过他们？”年轻剑客显然对凤仪山庄知之甚少。
“是啊是啊，”周边一群江湖后辈都凑了过来，那说书先生今天这短短一段江湖逸闻显然不能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呼…”老拳师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茶，“既然大家都想听，老哥我就说说？”
“说说！”
“老哥尽管说，你的茶钱我请了！”
“先喝我这壶！”
一群无所事事的江湖后辈瞬间来了兴致，毕竟只要事不关己，这江湖上任何消息皆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各位后生，老哥我先多句嘴，在这片杭州地界，凤仪山庄这四个字，绝对不要去招惹。”老拳师悠悠抿了口茶。
“就拿这郭家来说，他们家那女儿刁蛮任性，怕是早就被郭总镖头宠坏了，”他话说到一半，就被人给打断。
“对对，我听说是犯了山庄主母的忌…”插话人瞬间被众人瞪了一眼。
“无妨无妨，”老拳摆了摆手，“应对凤仪山庄的重点不是招惹他们的原因，而是绝对不要去挑战那位庄主的耐心。”
“这么邪乎？”那群年轻人显然对凤仪山庄认识不足，尤其是个头戴斗笠的男子，他问得特别来劲。
“嘿嘿，虽说自吹不太好，”老拳师笑了起来，“别看老哥我现在只能在这茶馆里消磨时光，当年也是有过行侠仗义的大侠梦的呢。”
“哈哈哈哈！”老拳师的话引起众人一阵哄笑。
“大约六年…还是五年前来着，”老拳师回忆起来，江湖中人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他一个底层武师能活到现在四十多岁已经算是老江湖了。
“怎么了，怎么了？”年轻人们被他吊足了胃口。
“那时候应该在越州地界吧，老哥我在那时还跟梧凤先生一起行侠…啊不，剿匪…也不是，怎么说呢，就是跟庄主一起端了个当地黑道控制的赌坊，庄主他还把那个帮派从上到下杀了个干干净净一个不留。”老拳师一时间也没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跟唐浩一起干的事。
“然后呢？”“然后呢？”众人显然对老拳师只说了个结果感到不满。
“然后？哪来的然后？你们这些后生，有谁见过一屋子血淋淋的死人的？”说完这话，老拳师记忆里的画面甚至让他还有些反胃。
“……”众人瞬间沉静下来，他们当中有些人甚至还没有真正“见过血”，更遑论一屋子死人那种震撼的场景？
“那，老哥，你是怎么跟那梧凤庄主一起…？”要说剿匪或是行侠仗义，很显然当时唐浩的做法过激了不止一点点。
“听老哥一句劝，千万不要去招惹凤仪山庄，”老拳师又重复了一遍，“当时那位梧凤先生原本只是想跟我一起把那黑赌坊端了了事，可在庄主跟我在城里面摊上吃面的时候，那帮不长眼的黑帮找到了我们，冲上来就砸了那小摊，然后…你们都知道了。”
“就为了这事？”众人惊讶不已。
“就为了这事。”老拳师端起茶杯细细品味起来。
而事实上，茶馆众人包括老拳师都忽略的一点是，唐浩并非只是因为这件小事就雷霆出手，他们只看了黑帮被灭门的“果”和最直接的面摊被砸的“因”，并将两者直接挂钩，自然会难以理解。
而对唐浩而言，他执行的是“数罪并罚，累计算账”。其实，当时路过越州的唐浩只是一时兴起才打发了那个赌坊，虽说他觉得用黑赌坊设局害人是不对的，但那帮烂赌鬼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唐浩最开始对那黑帮只是属于顺手打着玩。
而灭门，则是对这个黑帮所有恶行的总清算，“面摊被砸”只是引爆这个清算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说是给了唐浩一个立即执行判决的完美契机，毕竟这帮江湖败类不但打扰了唐浩吃饭，还因为寻衅将无辜的面摊老板牵扯了进来。
茶馆里依旧人声鼎沸，但那帮江湖中人已经各自散开，其中一个戴着斗笠的年轻人快速消失在了巷尾，刚才在茶馆里就属他撺掇老拳师讲故事最起劲。
而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换了一身毫不起眼的衣服快速离城而去，而他前进的方向正是凤仪山庄。
而此人，正是西柳麾下三十六名青蚨云卫的其中之一，最近青蚨卫没什么特别任务，于是西柳派他们进城暗中散布有关这次小冲突的市井流言，这个换装之人正是被派去茶馆故意引导气氛的。
虽说原本唐浩就把那群纨绔绑在山庄外示众，西柳则认为流言传播的速度可以再加快一点，于是她就派了多名青蚨卫去给这流言造势，因此，短短数日内，杭州城的大街小巷处处流传着郭家的那件糗事。
“总比你以前到处打上门方便吧？”这是几天前西柳对唐浩说的话，“天晚了，夫君，随我去安歇吧。”之后，她伸手勾住唐浩衣襟把他拉进了凰隐苑里。
“二当家，郭家把之前说好的银钱送来了，”杭州金风楼内，二当家邓宇正在账房盯着手下算账，恰巧一个楼内兄弟过来报信。
“哦？郭家的生意看来不错嘛，”邓宇轻笑几声，由于金风楼掌管着杭州各个码头的漕运，郭家华原镖局的生意自然也绕不开这个水路上的龙头老大。
“呵呵，被庄主罚了那么多，竟然还拿的出余钱，可见郭衍在他们中原老家的底子的确厚实。”那个来报信的兄弟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几天那郭大小姐应该老实了吧？”邓宇问，作为凤仪山庄的亲密伙伴，同时又跟郭家有生意上的往来，金风楼自然是希望双方就此打住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旁的不说，他凤仪山庄还是金风楼这个商帮的股东之一呢，某种意义上来说，郭家用水路走镖，也是在帮山庄挣钱。
“二当家的放心吧，”另一个楼内兄弟凑了过来，“昨日，我就听华原镖局的人说了，那郭衍对着郭大小姐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立刻派人把她送回许州去了。”
“哈哈哈，”闻言，邓宇大笑起来，“要是再让这个祖宗胡闹下去，郭家到大小姐这一代也算传到头了。”他也知道，凤仪山庄并没有扩大打击的想法，敲了郭家这笔银子之后，华原镖局至少在生意场上不会有任何阻滞，至于江湖名声嘛，时间久了自然就没人记得了。
“端阳节的事准备的如何了？”这几天金风楼大当家离开杭州去谈新的漕运航路去了，所以楼内对外诸事都由邓宇全权负责。
“二当家就瞧好吧，万事俱备，绝对不会再失手了。”手底下人信心满满。
“呵呵…”邓宇只是摇摇头笑了笑，去年端阳节的彩头金风楼没拿到难道是他们准备不足吗？还不是因为凤仪山庄那几个“祖宗”？“准备好就行，等大当家回来，端阳节庆也该开始了。”
“师父！我们今年不参加？”山庄内，雪青正挨着清儿一起蘸糖吃着米糕。
“今年大家都忙着，就好好享受享受节日吧，那个龙舟夺彩头的事让别人抢去。”唐浩肯定地回答，去年凤仪山庄小希、荆魁、西柳他们带着阿土仔出场顺利夺魁，已经够露脸了。
“今年让金风楼去折腾吧，他们这个漕运官商龙头，正要这些东西撑撑场面呢。”西柳在一旁补充道，还有个原因是，金风楼的大当家李春方什么都好，就是有个爱出风头的小毛病，如果年年都被山庄压一头，这面子上也过不去。
“那我们端阳节要做些什么？”雪青倒是不在意杭州城的端阳节龙舟夺彩头，她比较关心能怎么玩。
“逛街，吃好吃的，在山庄裹角黍，泛舟西湖看端阳庆典？”霜绯抱着小真儿在一旁如数家珍。
“这个好这个好，清儿姐，咱们一起啊！”去年此时雪青和清儿两人正在从福州逃亡回山庄求援的路上，那时候恰逢闽地抗倭义军遭遇大败，虽然后来证实是天龙教和靖王在背后搞的鬼，但那两姐妹来山庄时却真可谓是险象环生。
“不单是你们，把秦夫人也一起叫上，反正山庄的画舫够大，”唐浩已经把绝刃府和天龙教的事放在脑后，他昨日突然想到，不算跑姑苏那次的话，此次回庄已太平呆了近三个月了。
“不过，”众人走后，书房里又只剩下唐浩和西柳两人，“我的庄主大人，谭司使那审出来的结果你怎么看？”西柳指了指书案上的那封书信。
“正常，”唐浩显得很随意，“他们老实开口才是怪事呢，如今只要皇城司知道绝刃府的存在便可，草木皆兵不但劳心劳力又事倍功半，犯不上。”
唐浩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计较不纠结，大宋疆域辽阔根本不可能完全挡住诸如“一品堂”或是“绝刃府”还有其他什么地方的蓄意渗透。
“再说了，夫人怎知我大宋就没对他国也有谋划？”唐浩提出了个很现实的问题，如今的大宋在官家励精图治下早已与辽国并列天下两强。不然的话，辽帝也犯不上跟慕容氏合作甚至还曾想联合西夏、吐蕃以及大宋叛王靖王赵修从四面八方一起攻掠大宋了。
“谭司使还跟你说这些？”西柳惊讶于唐浩是怎么能让谭渊连这种秘辛都坦然相告的。
“那怎么会呢，谭老弟这点操守还是有的啦，”唐浩笑着搂住西柳，“天下乌鸦一般黑，只是那些事他们不会让咱们知道罢了。”
“我这‘玲珑机心’的诨名，该是由夫君担上才正合适呢，”西柳顺势倒进了唐浩怀里，“据报，明日荆魁也该回来了，不知道他从天龙教徒那里能带回点什么消息。”
“我倒是挺好奇那些老鼠能吐点什么有用的，慕容小子现在看来是要缩在辽国不露头了。”唐浩嗅着西柳发间香气。
“铮！”的一声，西柳抽出腰间软剑指向书房大门外，“妖月剑，自会为夫君与我斩邪屠龙！”
“哈哈哈，堂堂凤仪山庄，还没到需要主母亲自上阵去对付一些蟊贼的地步，”唐浩握住了西柳持剑的那只手，“为夫绝不会让人伤你分毫。”
“庄主说笑了，”半躺在唐浩怀里的西柳手腕一抖，唐浩会意松手，随后她单手持剑舞出一轮剑花，“凤仪主母，绝无成为山庄拖累的可能！”
“哈哈哈哈！”唐浩将西柳拦腰横抱而走，“打架的事先不着急，良辰美景暮暮朝朝，夫人可有兴与我一起去山中赏月？”
“要死了你，才过晌午，哪来的赏月之说？”西柳娇斥一声。
随后，在唐浩的朗笑声中，二人消失在了远处的栖凰山景之中。
同一时间，杭州皇城司的大牢内，谭渊正冷眼旁观手下对着三名辽国细作施以重刑，“你们受过训练，本司使自是知晓，不过，我要提醒你们的是，皇城司内刑罚过百，这里的弟兄们都还没全部见识过，”谭渊眼神平静地盯着辽人。“不想说实话无妨，但你们要好好活着，也好让我这些弟兄们开开眼界。”
“头儿，”大牢外赶来一个司吏，“江宁府那里传来消息，有辽人踪迹。”
“嗯？抓到人了吗？”谭渊轻声问。
“没有，那边的弟兄去晚一步，他们到的时候辽贼已经没影了。”司吏无不可惜地回答。
“嘁，还真是爱往我大宋钻，”谭渊骂了一句，“传书回汴梁，请司使大人启用在辽国埋下的桩子，让他们放点真货回来！”
“是！”司吏得令离去。
谭渊看着离开的下属脑子里盘算着对策，虽说这种国与国之间的互相渗透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总不见得让他们皇城司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吧，潜入辽地的兄弟们，也该动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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