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一切,时间挡住视野,随着无奈逝去。邓良不敢睡着,他有点害怕那个暗示梦境,害怕不是“自我意识”的铭馨对自己内心的解剖。
他被捆住后的第二天傍晚,在几声犬吠后,终于有人拉开了小门。
“会说话吗?”
负责人自称为“只”,他是派来与蒋家交接邓良的人。只打开手电筒:“能保证你不能逃跑的监禁室暂时就这种条件,只能说我们要彻彻底底保证你的转移。”
邓良被光刺痛了眼,但对方也不打算把光束转移,他干脆闭上了眼。
“我是来说明一下接下来的流程。邓良,男,十五岁,违反合约擅自逃跑,涉嫌攻击国防系统,以及参与投放生化武器。这些你有什么好说的吗。”
邓良平静地呼吸:“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攻击国防系统。我只想说这些。”
只闻言,单手操作手机,在“承认参与生化投放”一栏打勾:
“是这样,邓良。你的科研人员身份,K国国籍都是我们〔单位局〕给你的,这本身就已经不合规矩了,即使你有邓家家主撑腰,但这种反人类罪名,我们是保不住你了。这个要首先强调。”
只关掉手电筒,同时关掉了录音设备,慢慢地坐到肮脏的地板:“现在是消耗身为过去的同事的情义和你谈一会。你的管家应该已经被摘除了,现在你还不清楚世界有多乱吧?我可以给你科普一下。”
邓良眨眨眼后睁开,他还是看不清只。他咳嗽一声:“我仅知道F国消失了……你不必多言,我会用一切力量尽力弥补的。”
“蠢啊……我问一下,你的语气是要扛起所有这次生化危机的责任喽?”
“当然不是。我只会扛起自己的内疚心情。偿还一切,之类的……”
只摸摸口袋发现没有带烟后叹口气:“三岁小孩的答案。但也正对你来说刚刚好。”
他继续补充:“F国的消亡与一个叫‘振兴作为’的本地武装组织有关,他们占领了首都,废除了君主专制,杀死了皇帝,建立了自称民主的临时政府。”
邓良捡起一块小石头,扔向只。只也扔回去一把尘。邓良吃到了一些,吐了吐口水。
“我接下来的工作,和这个有关吗?”
“为,你别搞错我的身份。我只是负责接应,不是评判你的国际法庭,也不是你的责任上司。”
“那你接着说吧。”邓良无神地在地上画圈圈,一圈又一圈。
只叹口气,然后接着说:“‘振兴作为’不可能有抵抗F国军队的军事能力,他去年的成员人数不足一万。世界联盟很重视这件事,因为我们查不出更多的信息。”
“战争规模,作战地点,武器投入,外交援助,这些都不知道。只有驻使馆的人发来的建国消息与建交请求表明F国已经毁灭。”
一圈又一圈,一圈有一圈,沙子就算是被玩弄也无所谓,但人不可以。虽然道德上否决了人不能被玩弄,但也只是给自己找的借口。人要么玩弄别人,要么被别人玩弄,道德也只是某一方用来自保的借口。我到底在想什么。
邓良张开嘴:“是丧尸干的吗?难道已经有其他的国家被毁灭了?”
“丧尸爆发前的一百二十二个国家里,已经有五个宣告灭亡。但其他四个国家的国土面积之和连F国的五十分之一都没有。”只耸耸肩,“我其实也很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派到那里的使目前都没有消息。”
邓良表情凝重起来:“〔单位局〕也是不知道?”
“哈哈哈,我们只是一个完全中立组织。嗯,就我个人而言,我什么都不知道。”
邓良再次闭眼,准备送客:“感谢你的科普。”
“咔。”
只又打开了手电筒,直直照着邓良的脸。邓良一阵难受:“你还要干什么……”
只一直凝重地盯着他的脸,之后无奈地叹气:“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认识‘辆’前辈。她是我的学姐。”
邓良听到这句话,肌肉松弛下来,之后微微开眼,直逼面前的光点:“我是不是已经没有资格向她道歉了?”
只站起来,眼神是残酷与冰冷,但之后又变得柔和,平静地对邓良说:
“利用了她的善良帮自己逃出那个地方的你,已经再也不可能取得她的原谅了。很是遗憾。”只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憎恶你,即使你是个三岁孩子。但我也可怜你,因为你真的太年轻了。”
二人的寂静融入黑暗之中,房间里能清楚听到只的皮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她当然很恨我,因为我真的利用了她的好意。当时也是为了……为了……
邓良瞳孔放大,想到了之前忽视的事情:
如果我真的要赎罪,那么就要承认所有的罪行,但如果真的这样,我的过去就会变得毫无意义:杀害了一个人而出生的我,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此时,那棵“内疚感”的大树一阵摇曳,邓良突然脸色发白,呼吸混乱。他的逆反心理也被抑制。
只无言地看着面前颤抖的他。
邓良弱弱问了一句:
“她死了吗。”
“……你如果真的有歉意,那就记得朝海鞠个躬,那是她的墓地。”
只留下这句话就走了。这也是邓良与只最后的碰面。
邓良被蒙住眼睛,任人抬着,捆着,推着,一直到可以把布从眼睛移开的地方。
不知何时,邓良又睡着了,来到了他不想来的地方。
那座小丘变成了一栋木屋,那片草地也被开发出了耕田,还有最开始见到的紫藤萝与蔷薇已经一点影子都没有了。残破桓墙刷上一层水泥,但形状还是那样高高低低,似乎只是起到装饰效果。
这个世界,好平静……
邓良直接倒在草地上,后脑勺没有因为撞击而疼,这里仿佛不允许痛苦存在。
但却容许死亡存在。留下句感叹,邓良真的闭眼开始休息。
“妈妈,妈妈!院子里有一个怪人!”
铭馨的女儿也叫铭馨,已经识字认读的她在窗外指着躺在地上的邓良。
铭馨放下手里的活,解开围裙:柴火这么快就来了吗?
她来到女儿旁,替女儿拉开窗帘,顺着手指看过去。
邓良!他终于来了吗?好像,在睡觉?
“妈妈妈妈!他是不是也是来卖糖的!”女儿兴奋地跳着,大声问铭馨。
“不是哦,他也许只是来旅行的,困了就在地上睡觉了。”
女儿闪着大眼睛:“旅行?就是到处走的人吗?可是妈妈前天不是说躺地上弄脏衣服是不好的吗?”
铭馨慢慢地摸着女儿的白发:“嗯。但他应该是太累了吧?我们不要打扰他好吗?你也不喜欢没睡醒的脑袋吧?”
“那今天能吃荷包蛋吗?”
“好好好。”铭馨蹲下来亲了女儿的脸颊,“妈妈去准备,但你要乖乖待在屋子里,不要去打扰别人好吗?”
小铭馨努力点头,高兴地打开笑容。
半个小时后,二人坐上餐桌,铭馨小心地帮女儿挑出鱼刺。
半个小时后,铭馨在床上抱着女儿,温柔地唱着安眠曲,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半个小时后,她起床整理一下室内家具。时不时借窗外摆动的草认识拂过的风,以及那个一动不动,在草地上若隐若现的少年。
半个小时后,她在院里喝着下午茶,然后做着账本,思考着药材的采购。
半个小时后,她叫醒女儿。小铭馨揉揉睡眼,懒散地问起爸爸的事。铭馨回答他还要一会才能回来。
半个小时,监督完女儿完成今日作业后,铭馨开始准备晚饭。烟囱慢慢地升起白烟。小铭馨在客厅用红抹布做头饰,笨拙的小手一不小心划破了指尖,铭馨听到“求救声”马上赶过来。
半小时后,晚饭完成。
“妈妈!”
“嗯?”
“那个旅行的人不见了!”
铭馨顿住拿勺动作,之后把豌豆塞进女儿的嘴巴里:“营养要均衡哦。”
我的身手已经生疏,可能已经打不过他了。如果他以为杀死我,杀死我的所有家人,就能离开这里……我的权限还剩下〔外来入侵无效化〕,但我的孩子没有这些。决天走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生,没有传承下去。
“吱吱。”
客厅传来了门打开的声音。铭馨站起来,慢慢朝客厅走过去。
那个转口的身影……
“惊喜快乐!”
丈夫跳了出来,吓住了二人,然后小铭馨直接跑过去:“爸爸!”
“好乖好乖!”丈夫宠溺地摸着女儿脑袋,“看看爸爸带回来什么!”
……
看着父女吵闹,铭馨看向染着昏红的窗户:
说不定,他走了。说不定,他去旅行了。说不定,他藏在哪里还在犹豫。至少一定得是,他还在路上。他既然未来见,我也不必找。
铭馨走向了坐着丈夫与女儿的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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