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相食，邹校尉见过吗？”
邹靖摇头。
“没有。”
“将军见过？”
他只见过被胡人屠戮后的悲惨，易子相食，他听人说起过，却没有当真，更多的是以为夸大其词。
在他看来，被胡人肆虐过的汉人村落，已经是最惨的了。
胡人那么残忍，也没见吃人。
虎毒尚不食子。
“我见过......”
马遥真的见过。
重生后亲眼见过了一次。
声音中带着沉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似是要将胸中的闷气吐出来，说道：“汉室已经腐朽不堪，就如当年的暴秦。”
“如果没有身陷黄巾，或许，我还会想办法为这大汉出一分力，拨乱反正......”、
说到这里，马遥又是一声嗤笑，“可若不是身陷黄巾，我又怎么会看到那悲惨的一幕幕呢？”
“有道是，莫经人之苦，莫劝人善良。”
“如果是以前的我，听到有人说起这些，或许还会说，何不食肉糜......”
何不食肉糜！
语出《晋书·惠帝纪》：......及天下荒乱，百姓饿死，帝曰：“何不食肉糜？”
翻译过来就是：到了天下灾荒的年岁，百姓饿死，晋惠帝司马衷竟然问：“他们为什么不吃肉粥呢？”
皇帝能昏聩至此，让人失笑，又使人不得不沉思。
邹靖心头沉重。
典故发生在晋朝，但不妨碍他的理解。
马遥所说，像是在自嘲，又如何不是那些世家大族最真实的嘴脸，他在幽州为官，见多了胡人肆虐后的残垣断壁，也见多了官员的麻木不仁。
胡人肆虐不绝。
百姓水深火热。
官员酒肉不停。
只要没有碰触到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选择视而不见，继续尸餐素位......他和公孙瓒的关系不错，只因为公孙瓒和那些官员不一样，公孙瓒是真的在抗击胡人。
马遥幽幽而道：“我已经是个贼了，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也就回不了头，只能继续走下去，学楚霸王，效仿刘邦......若不然，现在的我也不愿再效命汉室江山，黄巾虽是朝廷口中的反贼，实际上不过是一群活不下去的可怜人。”
“对他们举起屠刀，造福的不过是昏聩无能的刘家人，是那些贪婪无度的世家大族，苦的还是这黎民苍生。”
邹靖蹙眉，道：“将军对汉室持如此态度，正如将军所说，以如今身份，就是再想效力汉室也是不可能，可，听将军话中之意，似是对张角也不看好。”
“却是为何？”
“汉室气数未尽啊！”
马遥叹息了一声，到底是时间早了几年，身份还特殊，要是等董卓霸占了京师之后，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许多。
无论他是什么身份。
“不比暴秦的两世而亡，汉室江山四百年，根基深厚，自有不少忠实的拥簇者，虽然朝廷已经烂到了根子上，但一时半会儿还倒不了。”
“不过，也不远了。”
确实不远了。
黄巾起义虽然最后失败，但却打响了反抗汉室统治的第一枪，种下了命为“反抗”的种子，动摇了大汉朝的统治根基。
到了董卓霸占京师，再到群雄割据，那时的汉室，才真到了名存实亡的地步。
“黄巾军，虽然席卷各地，势头凶猛，但说到底，不过是拿起了武器的百姓而已，数量虽众，却难成大气，以我观之，就如当年的张楚政权一样，迟早灭亡。不过，也正如当年的张楚政权之后，天下将大乱。”
“时值乱世，而乱世必出英雄！”
“刘邦、项羽，皆如此也！”
“时事造英雄，英雄亦是时也。今天下募兵以征乡勇，待得黄巾平定之时，必是群雄并起之时。”
“届时，域中是谁人之天下，还尚未可知也！”
马遥有意招揽邹靖。
虽然邹靖的能力算不上有多么的出众，武力智力斗不过才三流的水平，但现在他马遥也不过是老哥一个，还不是他挑挑拣拣的时候。
更何况，邹靖乃忠义之人。
马遥没有一点的隐瞒，将心里话都说给了邹靖，当然了，若是邹靖听了他的肺腑之言还不决定留下，那马遥也不介意送他一程。
“将军有意逐鹿乎？”
听了这一番话，邹靖不觉间，血已热，连连点头不已，略思量，直接问道。
“或是我见不得疾苦吧，想为天下黎民争上一争......”
马遥复又一叹，道：“只是，单丝不成线，独木难成林，马某不过一平庸之人，文无张良陈平之贤，武无韩信樊哙之能，只有五万黄巾相随，马某有心精简之，最后不知还能剩下几何，纵有逐鹿之心，却也不知最终能走出几步之远。”
“哎！”
说着，马遥又是一声长叹，随即声音转为坚毅，道：“不过，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纵前方深渊，身后地狱，马某亦是不悔！”
“将军高义！”
邹靖动容，起身一礼，眸子中几度挣扎之后，坚定了下来，凝声道：“将军为人，邹靖佩服！”
来到下方，单膝点地，俯身跪拜，道：
“如若不弃，某愿相随，效犬马之劳！”
“纵死无悔！”
“使不得！”
马遥大喜，连忙上前搀起了邹靖，口中却婉言拒绝道：“承蒙你抬爱，称呼我一声‘将军’，可马某实际不过一白身，尔乃校尉，又是豪杰，安能屈身于我？”
“靖一败军之将，何谈军职豪杰？”
邹靖言辞恳切，沉声说道：“想我邹靖，空活二十有余，平生素无大志，只想谋个高一点的位子。”
“今听将军一言，醍醐灌顶，方感茅塞顿开。靖不才，一介武夫，却认可将军所说，亦佩服将军为人。古语言：良禽择木而栖，良臣当择主而侍。如今汉室无道，乱世已至，他日必是群雄逐鹿之局，届时，域中之主是何人还未可知。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建不世之功业，如此，靖之愿足矣！”
马遥面带迟疑，“这......”
这么好忽悠的吗？
“从今以后，靖之命即是将军之命，靖之躯即为将军之躯，但凭驱使，绝无二话，绝无二心！”
“靖誓与将军患难与共，生死相随！”
“如违此誓，天人共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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