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之前那个寒假我们一起回了老家,高杰又坐了8个小时火车来阳城与我们一起,那年除夕我们都被长辈们不停询问以后的去向,高杰还是要做老师,卢晓林留在城里电视台,虽然电视台给的收入不算丰厚,但这毕竟是他的兴趣爱所归,这份职业自当是首选。当电视台去到他们校园招聘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签了合同,我问过他?就这样把自己卖了?他回我,以我目前的能力这叫等价交换,我愿意去试一试。我说好,稳定了也好,将来再一步步走进更广阔的世界,说不定那天能看到你和你偶像同台主持呢?卢晓林笑得合不拢嘴,他性格向来这样,脸上永远掩饰不了一点秘密,像个孩子一样把悲喜写在脸上。
高杰准备考镇上老师,寒假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候,务工返乡的,在外求学的,多的是人,外地嫁到本村的人都好奇村口老槐树的年龄,也总有几个热心肠老人每日不厌其烦给这些人讲解这棵树的故事,谁谁谁亲手栽种,谁谁谁醉后在此躺了一宿成了村里笑话,那位红军革命家曾在此驻足歇息,谁家在它面前许愿显了灵,诸如此类的话语我是听得数不清。每逢过年这些都会被重新搬出来,以致于村里最喧闹的地方莫过于这棵有故事的树周围。人群自会散去,这个时候我们几个便会自动相约来到这里,这个行为和老鼠差不多,我姑且这样形容,因为每每此时要么是别人家升起烟火的时候,要么是聚众娱乐的时候,要么是大部分人进入梦乡,冬天里很难见到星星,即使晴空万里,夜里也不见得会有星星踪影,我们把也把老槐树当做神明,在毕业前许下我们各自心愿,当清风佛动它纤细的枝条,仅有不多的树叶飘落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真的相信,它懂我们。
某天晚上当着老槐树这尊神明,我们把卢晓林女朋友的事告诉高杰时他好像早就知道了一点没有露出惊讶得样子。
我问他,“你好像早就知晓了”。
“我猜到了”,高杰回答,我说你是神人啊,除了读书还会算命,他说没有,以卢晓林的性格大学谈恋爱应该不稀奇,加上他们艺术的女生那么多,谈就谈呗,只是今天我才正宗恭喜你,高杰把眼神移到卢晓林身上,“谢谢”卢晓林回答,你们两个真的是白白浪费了大学几年时光,赶紧吧,还有最后一个学期,尝试一下爱情的滋味,卢晓林一脸嘚瑟,像老师一样教育他的学生。
我赶紧打断了他的话,毕业再说吧,那些成年人的事情我还是学生才不想考虑,大家都笑了,笑这学生两个字试用期即将期满,半年后我们将以另一只身份去认识这校园外的一切。
年味充满了大街小巷,老槐树早就变得光秃秃的,在下一场春天到来之前,它都将是这幅模样。街坊邻居们排着长队在河沟边清洗衣物,洗拖把的则要再往下走一点,冬天的水流很小,即使我们老家地势较低,但今年雨水偏少难免供不应求,父亲也放了十天假,母亲也在洗衣物大军中,我协助打扫卫生,把两个大红灯笼拿出来并高高挂在楼上房檐下,父亲叫我把灯打开看看,我按下藏在窗帘外的开关,灯笼一下子显得更加透红,像极了这个团圆节,过年啦!父亲说道,我也应了一句,过年啦!
自爷爷奶奶丢下我们去了天堂,我们家过年就这三口人,母亲亲戚也不在这边,所以逢年过节吃饭一直是三双筷子,母亲每从那家门前走过听到人家屋里热闹总是回念叨一句,这家真热闹,那家人真多,哪一家孩子又全部回来了,回来在饭桌上仍然不忘告诉我和父亲。村里那家今年过年几口人,那家人最多,其实我很喜欢听母亲说这些,父亲听完总是补一句你要是觉得我们家人少你去他们家一起过年呗,我在一旁哈哈大笑,母亲恨了父亲一眼,母亲这个不甘心只有我一个孩子啊,我都听她俩说了很多次了。
“墨白,卢晓林和高杰都有想要的工作了,你毕业后打算干嘛?”是回来还是留在城里,母亲问我,父亲也停下了手里的筷子等着我回答。
“我还没想过,可能就留在城里吧,我学的专业好找工作的你们放心”,我虽然回答了父母但我没敢把头抬起来,父亲看出了我在说谎,“你想去哪儿你得告诉我们一声,这是我和你妈给你的底线,我很少对你说教,是因为从小我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有自己的想法,你有不同于其他人的梦想,卢晓林告诉过我让我劝你好好考个工作,你别以为人家是在给我打小报告,人家是关心你,高杰虽然话不多,但每次见我的眼神我都知道他也希望你能过稳定的日子,父亲语重心长说道”。说实话,父亲很少对我说这些的,母亲在一旁听着,后面补了一句,“先吃饭吧大过年的,什么事明天再说”。
父亲叹了口气,缓缓拿出包里的烟点了一支并多抽出一支递给我,我惊讶得看着父亲,他同样疑惑的望着我“还没学会?”“没有,没有学”我回他,“哦”然后他又把烟放进烟盒里。
今天年三十,过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所以今年的话还是留在今天吧,这时,外屋开始响起了啪啪啪的鞭炮声和孩子追逐打闹的声响,母亲上前去把门关严,又走过去给父亲添了瓶啤酒然后坐下慢慢吃着菜,父亲给我满了一杯,“这个应该学过了吧”,头在那一刻有千斤重,沉默一下我还是用力点了一下。
“孩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意走出去吗?我在这个矿上待了半辈子”,父亲凝重的看着我,他的眼神温和有坚定,像春天的水又像冬天风。令我感到沉重和害怕,我不知道父亲要给我说什么或者要我承诺什么?因为我怕做不到让他们失望。
父亲往杯子里添了酒,又掏出荷包里的烟,继续说着,“我年轻时也像你一样,你爷爷管不了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是不起作用,我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那个年代初中都算是有点文化的了在我们这里,我高中毕业时因为对外面的好奇选择偷偷跑到上海,重庆以及长沙去,外面的世界真的太大了,我兴致勃勃的准备做出点什么大事给你也有和村里人看的时候,现实却狠狠的给了我几个耳光,外面不缺高中生也不缺人才,更不管你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梦想,他们统统不管,那些老板要的是数据,看的是业绩和能力,时间久了我才发现,那么多高楼大厦反而让我更没有归属感,加上你爷爷生病矿上需要人我就回来了,矿上的日子比外面苦太多太多,但是每当我回到家有一口热忱陈的饭菜的时候我知道这是在外面没有的,也许你会告诉我和你妈,时代不一样啦,如今的外面是怎样的,但你要清楚,不管你去到哪儿,我们都是绑在你身上的线”。
我抬起杯子和父亲碰了一下,这次换成母亲一言不发,她红着眼睛往我碗里夹菜,我没有继续说话,而是一口把被子里啤酒喝了,父亲看出了我的想法,他猜到我动摇了,我的流浪梦也许会因为他一席话破碎了。
烟花爆竹响彻了整个村子,把河水时不时印得通红,大人孩子们走在拥挤的街上,人潮攒动,热闹喧腾,直至凌晨时分,街上行人仍然不见减少。
新年了,一切都过去了,一切又将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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