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仙侠小说 > 春生江上 > 第七百一十八章 昭瞳勘伪谲
换源:


       荷莲四人悄然回到院中,并未觉察任何异样,只依常例将食盒轻置于李念安面前,便齐齐敛衽无声退至门外。

李念安胸中压着千头万绪,自是无心过问她们方才行踪。

倒是清玥见他独坐不语、眉宇深锁,不由近前柔声探问:

“大少爷,可是今夜的菜不合心意?

若不然……容奴婢再去小厨房为您另备几样?”

若在往日,李念安或会点头——他虽不贪口腹之欲,却向来挑剔,总有几样菜是不愿下箸的。

然此刻他心乱如麻,只漠然摇头:

“不必,退下罢。”

见李念安竟未如常发作,四人皆暗舒一口气。

那小厨房原本备下的并非这些菜式。方才归来途中,她们“恰巧”与一名步履匆忙的小厮撞个正着,虽急忙闪避,仍打翻了一盒菜肴。

无奈之下只得折返小厨房,低声道歉求人重做。

幸而那厨娘未多加为难,虽灶上正忙,仍遣了个帮手麻利地新炒了几样。

荷莲四人只道是自家运蹇,非但赔尽笑脸,还悄悄塞了三两银子与那厨娘权作酬谢。

四人本已惴惴不安,恐因迟归与更换菜式遭斥,却不料李念安竟全未计较。

李念安草草进了一些饮食,便又垂眸陷入沉思。

他原以为父亲冷眼旁观,而今既得符纸与木牌,心下悬着的大石,总算稍稍落定。

当李念安仍沉浸于纷乱心绪之际,那厢李牧之已着手悉心栽培李毓。

既已择定李毓为侯府承继之人,李牧之便一改往日教导之风。

从前侧重于诗文经义、待人接物之礼,而今伊始,所授所学皆转向权谋机变与深沉城府之道。

只听李牧之缓声问道:

“毓儿,若世间真有那‘提灵’之术,可令人灵窍顿开、愚钝尽消……你可愿意一试?”

李毓垂首恭声答道:

“回父亲的话,孩儿不愿。”

“哦?这是为何?”

“孩儿与兄长所想略同——世间从无凭空而得的好处,欲有所得,必有所偿。

况且,人之聪慧,岂有尽时?

唯勤学广见,阅历渐深,方能积淀真知、涵养心性。孩儿愿脚踏实地,不求捷径。”

李牧之眸光微动,微微颔首道:

“你能有此见地,甚好。

须知侯府之重,不在虚名浮利,而在其位所系之责、所临之危。

你既不愿借邪术取巧,便须明白——日后一举一动,皆需比旁人更为勤勉、更为谨慎。”

李毓抬起头来,目光明澈如水,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孩儿明白。

母亲在世时常教导,立足世间,靠的是一步一脚印,脚踏实地,而非贪图一步登天。

孩儿……定不敢辜负她的期望。”

李牧之沉默片刻,声音沉下几分:

“柳清雅之事,你有何见解?”

李毓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声音却依旧平稳:

“嫡母所为,孩儿不敢妄加评断。

然若果真如父亲所言与邪物相干……

则其所图谋者,恐非仅限于侯府内宅之权。”

李牧之唇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继续说。”

“兄长虽为嫡子,然心性纯直,易受外人摆布。

若邪物当真能操控人心,则其目标,恐怕是要通过母亲与兄长,逐步蚕食侯府根基,乃至……图谋更远。”

“你不畏惧么?”

李毓垂眸静默片刻,复又抬眼时,眸中竟有着超乎年龄的沉静:

“孩儿自然畏惧。

但孩儿更惧——无所作为,辜负了母亲以性命相护的深恩。

孩儿深知,母亲当日甘愿赴死,皆是为了给孩儿争得一线生机。”

李牧之终于缓缓展颜,语气深长:

“好。

自今日起,我便不再将你视作孩童。

这盘棋,你须得与我一同走下去。”

李毓郑重躬身作揖:

“孩儿……谨遵父命。”

李牧之凝望着李毓,眸中掠过一丝深切的惋惜。

可惜此子虽心性卓绝,却无灵根天赋,无缘仙途。

否则,以其慧黠沉毅,纵是资质平庸的五灵根,假以时日,亦必能引领侯府走向鼎盛。

若得李毓执掌,恐怕连皇室亦需暂避锋芒。

他收敛心神,沉声道:

“毓儿,其中诸多关窍,眼下尚不便与你细说。

然关于柳清雅之事,为父已有谋划。

你只需静观其变——她终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若非忌惮那邪物窥探,李牧之本当将心中筹谋尽数道与李毓知晓。

然为防万一,他只得缄默不言,唯将重重筹谋深藏于心。

此刻,他亦是在行一着险棋——赌那邪物虽或已察觉自己知晓其存在,却因藐视凡俗,根本不屑一顾。

殊不知,李牧之仍旧低估了常乐。

此妖确然自负,然其自负之甚,远超李牧之所料。

常乐岂止是不屑——他根本未曾将李牧之放入眼中。

李牧之虽对李毓声称已有谋划,实则心下清明:此计成败,不过百中无一之数。

毕竟他所面对的,乃是一名真正的修士。

自察觉邪物存在伊始,李牧之便已暗中遣人疾驰上京,将长亭县匿有邪祟之事密报侯府,并传讯于几位家中供养修士的至交。

而今他所求,唯有尽力周旋,拖延时机,以待援手。

唯有待其他修士赶至,方有可能将那邪物彻底铲除。

至于与邪物勾结之念,李牧之从未动过半分。

他生性冷情,惯于权衡利害,然心底自有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为人一世,纵可周旋官场、算计皇室,却绝不可与邪祟为伍,同流合污。

望着凝眉沉思的李牧之,李毓忽地轻声问道:

“父亲,您予兄长的符牌……可是真能奏效之物?”

李牧之眸光微动,心下诧异此子竟敏锐至此,面上却不露分毫,只缓声反问:

“何以有此一问?”

李毓微微蹙眉,似有些踌躇,低声道:

“孩儿也说不出什么道理……

只是心头总觉得有些异样,却又说不清究竟何处不对。”

李牧之眸光微动,温声应道:

“毓儿,你所感无错,确有其异。

然你须明白,为父绝不会害你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