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越远远望着旱魃,她借用爱女義娥的眼神,如同骨针穿刺心尖。他仍然不死心。即使要拼尽全力,也要把義娥唤回来。
他推开层层护卫的将兵,毅然决然走向旱魃。
“娥儿!”一声饱含歉意与深情的呼唤,已是热泪盈眶。
義娥的思绪,出现混乱。各种各样的经历,不停转换。一会儿,她是蓝辛部落首领女魃。她擅用巫蛊,搅害四邻不安,纷纷弃地逃避。一会儿,她是在风山奔跑,随蝶起舞的快乐女孩。模模糊糊,她听到熟悉的呼唤。
是阿爹呼唤她的声音。她想回神应答。可是,眼里的景致,全是奇肱转生洞;光鉴照人的洞壁,臾区师公送来的食物……
“公孙越,你心心念的娥儿,早已不在,只有旱魃!”蓝辛女魃的声音,从身心深处,透过她的喉咙,由吊涎丝嘴里发出:“今天,你们所有人,必须死!”
“蓝辛,你用女魃蛊术,祸害轩辕六部女人,此等仇怨,不会就此了结。”黄帝看着她的牛蹄,短裾上无数的洞隙,知道蓝辛借用女儿的躯壳,已修炼至高邪术。
“黄帝,休要靠近,旱魃有无尽的触手……”牧力有心护驾,怎奈公孙越一意孤行。
“旱魃,还等什么,抓住公孙越啊。别忘了,轩辕六部是如何剿灭蓝辛部落。”赤宁趁机火上浇油。
“呵呵呵,旱魃既出,草木勿生!”旱魃连连怪笑,短裾袍的洞隙,伸出无数触手。触手为蛛丝网状体。如同飘荡的白绸丝,席卷向公孙越。
公孙越抽出轩辕剑,一阵狂风迎舞。蛛丝般的触手,纷纷砍落在台上。透明的手掌、指头,在石板上不停蠕动。
触手被相继斩掉,以为旱魃会屈服。没想到,属于義娥的面孔,更加兴奋。吊涎嘴张大之时,可以看见舌头的青苔。“呵呵呵,斩得多,分化得更多!”
公孙越还没来得及领会她的话意。斩断的触手,钻出无数小手。紧接着,如同随风长,眨眼之间,透亮的小手,变成一只只成人手。
炎帝想起相柳,急声提醒:“黄帝,此物宜用火攻!”
“不可,不能伤了娥儿!”公孙越再次冲向旱魃。他要唤醒義娥的神智,再规劝旱魃,不要做天宁的辅兽。他插剑入鞘,大步走向旱魃。旱魃见状,伸出无数触手。一点点,轻轻柔地缠向他的腰际、手臂……
“娥儿,还记得这儿的具茨山吗?阿爹第一次带你来的时候,正值盛春。洁白洁白的刺梨花,开满整个山岭。你伸出手,欢快地跳舞。我知道,你不喜欢轩辕的狩猎舞,只喜欢象蝴蝶一样蹁跹……”
动情的话语,似亲情的感召。義娥的思绪,还在转生洞。臾区阿公递给她食物的一瞬间,她蓦然想起了刺梨,想起第一次来具茨山。阿爹陪她看洁白的刺梨花。“阿爹、阿爹……”義娥喃喃呼唤。
“这里没有義娥,只有旱魃!”一个愤怒的声音,从身心深处,冲刺到喉头。压制住義娥的轻喃。
激昂的声音,如一记闷棍,把義娥的思绪,打回转生洞。臾区阿公很久很久,没有看義娥。不知道他怎么样?那一天,转生洞来了一个女孩。她叫弦卫。美丽善良。两人一见如故。成为好姐妹。
旱魃加紧力道,套在公孙越腰间、臂膀,蚕纱一样透亮的触手,急剧收缩。周围的人,能听到骨骼噶噶脆响。
“娥儿,自从你被传染女魃巫蛊。阿爹夜不能寐,心心所念,是治好你的病。你不要怪阿爹。送你去奇肱,乞求冒别收留,阿爹也是无奈之举。”公孙越的说话,因触手的紧缠,越来越粗喘。他简直忘却死亡。历数蓝辛女魃罪恶时,唤醒義娥的神智,作最后努力:“蓝辛女魃为扩大地盘,特地跑到元山,学来巫蛊。她们祸害四邻,占据丢弃的地盘,以此扩充领地。殊不知,害人终害己。有一天,她们会传染一种可怕的女魃蛊咒。部落所有的女人,会禿头,会凹眼,嘴角暴裂挂涎……”
“不要说了!”旱魃破嗓尖叫一声。凹眼流出一丝清泪。泪水不再混浊,而是晶莹剔透。那是属于蓝辛女魃的眼泪。带着无尽的悔恨。
“不要忘了,剿灭蓝辛部落,公孙越首当其冲!”赤宁冷冷地说。
“住口,你这个恶魔!”牧力按动锤柄,欲对战赤宁。
“公孙越,刚才,我念在与義娥共体,本想饶你一命,此时,我改主意了。呵呵呵呵……”旱魃从肩膀伸出一只触手,缠绕在公孙越的颈脖。禿头凹眼抵近他的面颊,狂笑:“我要你死!”
義娥和弦卫,跪拜生死姐妹。两人正要离开转生洞。臾区阿公忽然现身。他带着一名黄发蓬松的男孩。惊慌告诉她,女魃来了。
女魃?不正是自己传染的女魃蛊诅吗?她藏身紫夔牛,欲吞食所有人。義娥躲避不及,被她附了身。女魃利用她的身体行走,用她的眼睛识别路况。用她的鼻子嘴唇呼吸。用紫夔牛的脚蹄,飞天遁地。
“娥儿,快看、快看啊,刺梨花已经开了……”黄帝竭尽全力呼喊之时,牧力、玄嚣、荀阳、常先手举火把,只待风后一声令下。
義娥想起女魃附身的经历。耳畔,阿爹唤她看刺梨花的声音,绝非梦萦。
“阿爹,娥儿来了!”義娥凹眼圆瞪,裂嘴的挂涎,高声回应。喉头冲刺着自己的决绝:“蓝辛女魃,我和你,视如水火,绝不会与你同呼吸!”
義娥合上凹眼,闭塞嘴鼻,停止呼吸。她要以自杀的方式,摆脱女魃的寄附。
女魃没想到,義娥会来这一手狠招。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气息堵塞。想说的话,说不出来。一阵头昏脑胀。她浑身无力。无奈缩回触手。松开公孙越。属于她的夔牛蹄,胡蹦乱跳,漫无目地飞升上天。
義娥以自毁的方式,逼旱魃离开轩辕台,出乎赤宁的意料。也低估了公孙越父女情深的力量。他看着黄宁的鹰环眼,有几分爱莫能助。
“天尊,可否召唤巫支祁?”身穿蓝绸短裾的蓝宁,全神贯注夏阳。他胸V吊挂的巽璟,正是他苦苦寻觅的东西。为了巽璟,他不惜杀死夏阳的庄族。此时,若要救出黄宁,抢夺巽璟,只有倚仗巫支祁。
“别忘了,炎帝也曾驾驭毕节。”赤宁果断回绝:“巫支祁不可滥用!”
“毕节没有蜕变巫支祁时,尚可任人驱使。蜕变后,魔性大发,谁都勿认,只听巽璟、尤笛。”颈部套着骷髅头的橙宁,附和蓝宁的主意。
两人的话,在赤宁心底,毫无波澜。毕节只认主刑天,即使蜕变巫支祁,尤笛操控多久的时辰,难以预料。何况夏阳还有巽璟。他准备割舍黄宁,让他渡劫。
赤宁挥手,打断两人的蛊惑。他改变主意,一反常态泛起笑容。正对公孙越,双手抱拳:“想想华胥联盟,分分合合数千年,今日黄帝得偿所愿,终于完成百氏联盟,可喜可贺!”
他的一番恭维,用意太过明显。公孙越想用火焚黄宁,震慑天宁的意志,非常坚决。他站直身,在互相凝视中,竖起手掌。
当周昌提起陶壶,往黄宁头上倒灌松油,准备火焚时,只听“不要”的尖叫。紫宁双膝跪倒在公孙越面前。她仰起脸,哀求:“紫宁未食通魄散,愿意替换千面叟!乞求黄帝恩准!”
紫宁的一番话,不仅众人惊诧错愕。连赤宁也震颤心怵。食人脑髓的百变妖姬,未食通魄散,却加入天宁,是怎么做到的?紫宁未食通魄散,便是有情有义的烹食族。凭黄宁的身份,贵为天宁三大护法,应严加监督她的进食,怎么包庇这么久?
紫宁眼里的真诚,看向牧力的那种爱慕,完全是自然流露。冷血无情的天宁人,无法比拟。公孙越当然分辨得出来。也相信她的话。她既为烹食族,替天宁求情,公孙越的心,一下子软了。
“黄宁所作所为,令人发指。为何替他求情?”公孙越的口气,没那么坚决,脸上却摆出不会轻饶的姿态。
“只因……”紫宁红唇蠕动,说话吞吞吐吐,心底的难言之隐,一目可窥。
公孙越耐心用尽,转身欲走。
紫宁爬到他的面前,抱住他的双腿:“千面叟乃紫宁生父!”
“妗伶,休要胡说!”黄宁尽管冷血无情,心底残存一点点的人性,在亲情的感召下,并未泯灭。他极力替她掩饰:“尔入天宁,已食通魄散!”
紫宁根本不听他为自己遮掩。天宁人渡劫,生不如死。整张躯壳,完整脱落。她急忙迭声:“千面叟主恶,挑起膜塞与轩辕大战,紫宁愿往膜塞,调停真象。”
她的这句话,终于打动公孙越。膜塞、轩辕,同拜贡山,一直相安无事。怎奈黄宁易容宏穆氏,抢占纹虎领地。姬启联合六部,攻打膜塞。曾经声威震天的膜塞,损兵折将。首领琮英夫妇被擒,三子战死。夫君宏穆氏卉安,被姬启强烙龟面纹。流放北黎首山石场。生死不明。
“若是膜塞与轩辕和解,焚化黄宁一事,可以暂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