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曲声婉转,烛影摇曳间气氛愈发旖旎。
眼看气氛愈加热络下,王小龙借着醺然酒意,执起白玉酒壶为身旁的媚仙斟酒,指尖状若无意地擦过她凝脂般的手背。
「姑娘的吴侬软语,听着倒像姑苏口音,教人想起江南烟雨。」他刻意将话音换作苏白口音,声线低沉如耳语。
王小龙忽以江南口音问话,媚仙心头悸动,仿佛多年来的漂泊孤影泛起温柔涟漪。
媚仙纤手微颤,杯中琼浆险些泼洒。她抬眼时眸中已漾起水光,原本刻意保持的矜持姿态悄然瓦解。「大人...」这一声唤得百转千回,带着三分醉意七分乡愁,她纤手无意识地贴在王小龙的臂弯,体香微袭,呼吸间透着细微颤动,低语带几分试探与羞涩:「听你音调,竟与小女子故乡极近——不知,可尚记得苏州雨巷、烟雨江南诸般人家?」声音温柔而幽怨,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诉说着身世之痛与重返故里的渴望。
「妾身原是闾门西街苏家女,七岁上元节看花灯时...」她忽然咬住朱唇,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锦帕。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斜倚过来,温香软玉轻轻挨上王小龙臂膀,罗裳下起伏的曲线在烛光中若隐若现。
王小龙趁着酒意,竟是把身边美女的出身来历与真姓名也打听了。
娇柔妩媚的媚仙原名苏怜卿。她原是苏州人仕,自小时被拐卖到北方,原本便是培养作青楼的头牌,早晚要待价而沽被恩客梳拢的。
此时遇上乡音接近的王大人,登时亲切感油然而生,身子愈坐愈靠近王小龙了。
当发现对方并未退避,竟壮着胆子将柔荑覆上他执杯的手,指尖如蝶须般轻颤着划过虎口。
「如今听见乡音,就像梦里回到采莲南塘秋...」呵气如兰混着酒香拂过王小龙耳际,裙裾下的绣鞋悄悄勾住他的官靴,「那些粗鲁的鞑子总嫌妾身南腔娇气,唯有大人...听得懂琵琶弦里的洞庭波。」
她忽然惊觉失态般欲抽身,却被王小龙反手握住柔荑。挣扎间云鬓微松,一缕青丝沾着香汗贴在酡红腮边,胸前的赤金璎珞随着急促呼吸起伏不定,锁子骨下那粒朱砂小痣在轻纱间若隐若现。
王小龙心内几分怜惜,,苏怜卿已悄然靠近,睫毛微颤,眸中水光潋滟,身子几乎贴在他肩头。她酒意朦胧,却分明在有意无意间表现出对脱离青楼的渴望。
王小龙那有不明白的,便近身低语笑道:「怜卿姑娘,若是不嫌弃爷年纪大,待爷从辽东出使回来,给妳赎身带回爷家里当个妾。他日,也可以给妳有机会到江南寻亲。」
「啊?!」苏怜卿喜出望外,指尖轻扣衣襟,仿佛鼓足勇气又欲言又止。她悄声道:「小女子薄命,惟愿有朝一日,得与良人携手,共归故里,脱却这帘卷珠帘下的浮生。」话音落下,半是试探半是倚靠,整个人更往王小龙怀中偎依了一分。只把身子恨不得靠到这位王大人身上了。
「怜卿姑娘可知?」王小龙就着她饮过的酒杯呷了口酒,「南方京师最负盛名的苏绣大家,据悉正是姓苏。」
这话如钥匙打开尘封记忆,苏怜卿霎时泪落如珠,却偏要扭过头强装笑意:「大人莫要打趣...妾身这般沦落人,怎配提什么苏绣...」话音未落,纤腰已被悄然揽住,整个人几乎陷进男子温热的怀抱。她象征性地推拒两下,最终软软倚在对方肩头,任由他的指尖抚过脑后松散的发髻。
窗外忽起夜风,吹得烛火明灭不定。她在光影交错间仰起脸,眼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与期盼,如飞蛾扑向灼灼灯火。
王小龙也毫不矫情地把她娇躯紧紧拥住,反正他打定主意,今夜选定了这位苏怜卿,纵使不能即夜梳拢,也会要求老鸨留住她的清白之躯给自己回来赎人。
可是男人得陇望蜀,他对那抚琵琶的姑娘琵琶娘子又产生了浓厚兴趣,觉得她身上有种与其他几位清倌人不同的沉静气质。她虽然也精通如何秋波频送、素手轻添酒盏,却始终保持一缕不染尘埃的清冷气质。她在烛光下一双水眸流转,轻托着腮,唇角总带着几分难掩的忧色。
「妳其他几位姐妹也另有真名吗?」他悄悄向苏怜卿打听。
苏怜卿此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火鸢姐姐原名赤霓裳,辽东苦命人。琵琶娘子原名秦韶怜。寒溪姐姐姓凌,原来闺名便是寒溪,惊鸿原姓柳......墨禅姐姐原名谢书韵。」苏怜卿:「爷,几位姐妹皆是苦命人,要不爷都带回家……」
终于知道原来这位雅洁而知书识礼的墨禅姑娘原名谢书韵。
而这位琵琶娘子原名秦韶怜。
他端着酒杯踱步过去。
「姑娘的琵琶,有杀伐气,也有怨怼声,不像寻常曲调。」
琵琶娘子韶怜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微微欠身:「王大人耳力非凡。此乃妾身根据辽东汉子们传唱的战歌俚曲改编而成。」
「哦?你是辽人?」
「妾身姓秦,闺名韶怜……原是沈阳卫人士。」女子声音低沉下去,「天命六年,城破家亡,流落至此。」
王小龙的酒醒了一半。沈阳,那是辽东风云开启的惨痛之地。他忽然意识到,这闻香楼的笙歌曼舞之下,流淌的竟是无数像她这样的辽民血泪。国家兴亡,百姓皆是苦。这和谈,若能成,或许真能免去更多这样的悲剧?
他正沉吟间,祖克勇那边似乎与火辣姑娘火鸢为了某杯酒的喝法争执起来,笑声混着娇叱。
火鸢原名赤霓裳,她此时格格娇笑:「祖爷你不厚道啊!难道你说话不算数?」
「霓裳姑娘,妳这是为难老子了......」却原来赤霓裳的规矩是舞毕陪酒,客人必须不断大口喝酒,而她自己却是滴酒不沾,说是醉酒后舞剑,恐怕误伤客人或自己。
祖克勇为求她坐在自己身边,只得顺从她的意思,但自己想要对方亲手喂酒,却被小姑娘拒绝了:「祖爷,奴的规矩您又不是不知道。奴只舞剑不侍酒。惊鸿姐姐一直都是只跳舞不喝酒,您和祖大爷不是也一直没说什么不对啊?!」
「这……」祖克勇心中暗骂祖可法也太宠这些姑娘了,但偏生他又发作不得,只得在那里干瞪眼,无可奈何。
祖可法则和舞毕的惊鸿姑娘划拳,输得一塌糊涂,面红耳赤地大口灌酒。
就在这一片靡靡之音中,暖阁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小厮快步走到老鸨李大娘身边低语几句。李大娘脸色微变,旋即恢复笑容,走到王小龙等人身边,低声道:「三位军爷,楼下刚来了几位关外的女真商人,听闻钦差在此,也想上来敬一杯酒,不知……」
王小龙、祖克勇、祖可法交换了一个眼神。所谓“女真商人”,在此敏感时期,极大可能是后金方面派来的探子或联络人。和谈在即,私下接触,是福是祸?
暖阁内的丝竹声不知何时停了。六位姑娘也敏感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悄然退到一旁。
窗外的宁远城依旧沉默,而这座闻香楼内,酒杯交错之间,暗流已然涌动。
王小龙放下酒杯,脸上恢复了官式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丝精明的计算。
「哦?女真朋友?即是如此……便请上来一见吧。」
他倒要看看,这温柔乡里,会钓出怎样的大鱼。这个夜晚,似乎比他预想的,要有趣得多。
暖阁内,酒意正酣,弦歌犹在耳。
王小龙那句「便请上来一见吧」话音未落,房门已被不客气地推开。进来的并非谦恭的商人,而是两条裹着狐裘、身材异常雄壮的汉子。他们虽作蒙古打扮,帽檐下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扫过屋内众人,最终落在三位明军将领身上,目光毫无敬意,反而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倨傲。
领头那人脸颊一道刀疤,嘿嘿一笑,嗓音粗嘎,汉语生硬:「哪位是王朴王总兵?俺们兄弟俩,要敬你一杯酒!」
气氛瞬间凝固。祖克勇「哼」了一声,手已按上腰间暗藏的短刀。祖可法脸色沉了下来,缓缓放下酒杯。老鸨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那六位清倌人更是花容失色,下意识地聚拢在一起。
祖可法到底是老江湖,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端起酒杯:「好说。祖某在此宴请王总兵大人,谢过两位朋友。干了。」他作势欲饮,眼角余光却死死锁住对方动作。
那刀疤脸却不依不饶,目光淫邪地扫过瑟缩的六位妙龄美女,尤其在那火辣性感的赤霓裳和妩媚动人的苏怜卿身上流转:「光喝酒,没滋味!这几个娘们不错,让她们过来,陪俺们兄弟喝几杯,助助兴!」
说着,竟直接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抓向离他最近的赤霓裳!
「放肆!」祖克勇早已怒不可遏,暴喝一声,手中酒杯劈面砸向刀疤脸,同时身形暴起,一拳直捣对方面门!他性烈如火,岂容蛮夷在自己面前欺凌女子。纵然她们祗是青楼妓女,但传出去他祖克勇也不用出来混了。
刀疤脸反应极快,偏头躲过酒杯,蒲扇般的大手一翻,竟精准地扣住了祖克勇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祖克勇脸色一变。另一名女真刺客几乎同时发动,一脚踹翻桌案,杯盘菜肴四溅,直扑王小龙和祖可法!
「保护大人!」祖家和王小龙的亲兵家丁在外间听到动静,怒吼着冲进来,却被门口看似商队随从的另外两名刺客拔刀拦住,顿时在走廊里厮杀起来,刀剑碰撞声、惨叫声骤然响起。
暖阁内,已成战场!
祖克勇与刀疤脸缠斗在一起。祖克勇是沙场猛将,招式大开大阖,势大力沉。而那刀疤脸显然是女真精锐,身手矫健,摔跤擒拿的技巧极其娴熟,更兼力大无穷,一时间竟与祖克勇斗得旗鼓相当。桌椅板凳在两人碰撞下纷纷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