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司命公主 > 生下来,活下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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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锦瑟起了个大早,叫飞花在外候着。

飞雪一边梳着她香软的秀发,一边好奇地问:“公主,今日您约了人?”

锦瑟摇摇头。

“不是约,是等。”

话音刚落,飞花便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公主,不好了!琅妃娘娘咬定前日的刺客是华年宫里的人,和孤鹤在正堂里候着您呢!”

飞雪听闻,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荒唐!刺客怎么可能……”

顿了顿,飞雪好像明白了什么,抓住飞花的肩膀。

“飞花,十八呢?”

飞花一脸茫然:“不知道呀……应该就藏在公主附近吧。”

在宫里当差的人,家世出身必须摆上台面。所以十八做过刺客这件事,皇宫之中人尽皆知。如今琅妃又闹出这么一档子,不论是对公主还是对整个华年宫的名声都不好啊……

飞雪蹙眉,不知所措地望向主子。

锦瑟将及笄礼时锦华赠的钗子戴上,站起了身。

“走吧。我们去会会那个琅妃。”

正堂。

奉太子之命调查刺客一事的孤鹤神色凝重,反观坐在客座的琅妃神采飞扬,手中把玩着她所谓的“有力的证据”。

锦瑟来到正堂,视线落在琅妃身上,眼中不禁射出寒光。

琅妃是沈茜的亲姑姑。还真是亲啊,这副如出一辙的皮囊都透着股骚味。

“公主,你受着伤我还来叨扰,真是不好意思。”琅妃皮笑肉不笑地问候,将手中的证据——一块黑色布料呈到锦瑟跟前,“只是外头的刺客竟潜入了皇宫,此事非同小可。孤鹤又奉命尽早查清,才不得不打扰你。”

面对这张与沈茜无二的脸,锦瑟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用你废话。”

琅妃的额角一跳,笑容逐渐消失。

不过锦瑟懒得搭理她,转头向孤鹤:“孤鹤,怎么回事?”

“回公主殿下,琅妃娘娘宫里的侍卫前日在与刺客缠斗之时,扯下了那刺客的衣角。琅妃娘娘说这布料做成的衣裳,她见十八穿过……”

“所以你怀疑十八就是那个刺客?”

孤鹤抿抿唇,回道:“属下不敢。”

还没等锦瑟问下一句,琅妃刻薄的声音就传了来。

“公主何必为难奉命办事的孤鹤呢?”

锦瑟抬眸,对上琅妃不怀好意的眼神。

“我可以理解公主爱护属下的心思。可若是保护过度,难免遭人猜忌不是?不如叫他出来当面对质,也好保全公主的名声。”

锦瑟沉沉地望着琅妃,眼中的怒火已然清晰可见。不过这份怒意不只是对琅妃,也对她自己。

前世的她愚蠢至极,中了琅妃的激将法,真的叫十八出来对质。但十八性格使然,只说他不是那日的刺客,不再多言。于是十八在悠悠众口之下背上了叛主的罪名。最终还是孤鹤找到了疑点,洗清了十八的嫌疑。

可这一次,她不傻了。

她不会再叫十八出来对质,遭受众人的谩骂羞辱。

“这布料,我也见过。”锦瑟伸手摸了摸那块布料,顺着琅妃的意思说,“十八刚入宫的那段时间,穿的就是这布料做成的衣服。”

闻此,琅妃眉眼的笑意浓了些。

“哎呀,这可不太好……划伤公主的不会真的是十八吧?”琅妃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添油加醋地感慨道。

“未必如此。”孤鹤一部分是秉公,一部分也出于私心,替十八解释道,“这种布料轻便,而且遮盖性好。民间游荡的刺客通常都穿着这种黑色布料缝制的夜行衣,十八会有这种衣裳很正常。所以……得看这块布料是否来自他的衣裳,才能下定论。”

锦瑟颔首,转头吩咐道:“飞雪,去十八屋里把这件衣服取出来。”

“是,公主。”

半晌,飞雪捧着十八入宫穿的那件夜行衣走了进来。

琅妃赶紧叫自己的丫鬟去查。可是看来看去,这夜行衣居然连灰尘都没落下,更不可能少块料子。

孤鹤暗自松了一口气,琅妃却恼了:“不可能!一定还有另一件!去,去给我搜!”

“砰!”锦瑟放下手中的茶盏。

“在我的宫里大呼小叫,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霎时间,所有人被她的威压吓住,一动不动。

几秒后琅妃才反应过来,尖叫道:“我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呵。大张旗鼓地来兴师问罪,生怕别人不知道刺客是华年宫出的一样。我可没有这种长辈。”

“你——”一语中的,琅妃没了反驳的话,转而道,“你华年宫若是真的清白,还怕人问吗?”

锦瑟沉沉地望着琅妃,轻轻勾了勾嘴角:“我华年宫清白了,不就会让琅妃你的颜面尽失吗?我可是为了‘长辈’着想。”

“放……”

琅妃一时气急,险些爆了粗口,还好及时咽了回去。不过她还是中了锦瑟的激将法。

“为了皇上的安全,颜面算什么!”

“哦?那如果我华年宫是清白的,你就不能再踏进我宫里半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敢保证吗?”

“呵。虚张声势……”琅妃已经被她气得失去了理智,想都不想便应下了,“好,我保证。”

锦瑟得意地弯了弯嘴角,转向一旁想劝架又不敢的孤鹤。

“孤鹤,十八腰上的伤你可见过?”

孤鹤行礼,回道:“回公主殿下,昨日鞭刑时曾见过。伤在后腰,伤痕又细又长,一直延伸到脊椎中部,明显是剑锋所伤……”

话说一半,孤鹤恍然大悟。

“若十八是那日的刺客,他就得自己制造伤痕。可是任何人都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划出那样的伤……所以他不是!”

琅妃听不懂,气急败坏地骂道:“孤鹤!我知道你与十八交好,但是太子在上,你不能包庇他啊!”

“哟,怎么着?”锦瑟眯了眯眼,扬起下巴看着琅妃,“上赶着给我的人扣帽子,还想说皇兄的手下包庇刺客,把浑水泼到太子头上?”

锦瑟把锦华搬了出来,琅妃彻底没了声响。

皇后生前与皇上恩爱和睦、相敬如宾,为皇室诞下太子和公主一双儿女,皇上及其宠爱他们。这些年锦瑟因着爱惹是生非的性子,受到了些许冷落,皇上把对锦瑟的那部分宠爱全部放到了锦华身上。哪怕是说句锦华的不是,皇上都会大发雷霆。

琅妃的头脑再不灵光,也绝对不想因为怀疑锦华的人惹祸上身。

“既然已经证明十八不是那日的刺客了,那孤鹤,就辛苦你继续追查吧。”锦瑟也想尽快查明那刺客的身份,便摆摆手叫孤鹤退下了。

孤鹤行礼,带着手下就要走。

琅妃赶紧站起身子,压住脾气假笑道:“那公主,我也不打扰了……”

“慢着。”锦瑟幽幽地叫住了她。

琅妃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这臭丫头又憋了什么坏水。

“这么多人都在场,你可别忘了你保证过的。”

……

琅妃的脸顿时烧了起来。

“你这华年宫,我也不稀罕进。”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连忙带着丫鬟们灰溜溜地离开了。

琅妃跑得比孤鹤还快,不一会就出了华年宫。

反倒是孤鹤,在院门停住了脚步。

难得十八在公主传唤以外的时候暴露气息,他不禁搭了话。

“你应当好好感谢公主殿下。若是没有她提醒,我可没法证明你的清白。”

十八没有回答,只有黑金面罩折出的一缕寒光闪过。

孤鹤意料到他不会回答,无奈地撇撇嘴。

“不过,我真没想到,公主居然看过你的伤口。”

……

“她没有。”半晌,才传来十八紧巴巴的声音。

孤鹤挑了挑眉:“你也有害羞的时候?”

“查你的刺客去!”

语毕,十八的气息便消失了。

——

是夜。

锦瑟依然以怕黑为由,叫人留了盏灯,眼神恍惚地望着手中的册子。

没想到因为这本册子上记录的证据,她真的改变了十八的遭遇。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不嫁给李长苏,也就不会死了?

可是……

万一,万一出现她改变不了的,那岂不是又要经历一遍那些痛苦和悔恨?

她不想。如果还要经历那些,她宁愿就这样死去。

……

寂静半晌,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睡了?”

“回太子殿下,公主已经歇息了。”飞雪回道。

“怎么灯还燃着?”

“受伤那晚公主受了惊,燃着灯才睡得下。”

锦华沉默了一会,才重新开口:“我听孤鹤说,今日琅妃来找她麻烦了。她可还好?”

“请太子殿下放心。”飞雪柔和的声音带着些小得意,“琅妃娘娘根本不是公主的对手。”

锦华没了声音。

过了一会,飞雪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太子殿下明日要出征,公主许久不见会想您的。奴婢去叫她吧。”

“不必了。”锦华叫住飞雪,“有伤在身,叫她多休息,别乱跑。”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对了。我不在的这段时日,若是阿弦受了委屈,如数记下。待我回来慢慢算账。”

“奴婢遵命。恭送太子殿下。”

她听着锦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再也忍不住了。

哪怕她如何不听劝,如何忤逆他,他依然会唤她的乳名阿弦。

如此明目张胆的偏爱,她怎么就没意识到呢?

眼泪溢出眼眶,声音也跟着冲了出来。

“皇兄!”

屋外的身影愣了愣。

“说,什么事。”

可能是夜色温柔的缘故,锦华的语气也不似往常冷硬。

锦瑟憋了半天,万千思绪挤在喉咙,却是只字片语都说不出口。

半晌,她才颤抖着吐出四个字:“万事小心。”

短短几秒,犹如几年。

在她怀疑锦华已经离开之时,那个素来严厉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好。”

谁也不知,这个单字里究竟藏了多少笑意。

但是她知道。

待脚步声渐远,锦瑟连忙把脸埋进被子里,好掩盖住上扬的嘴角。

在人间活了十几年,唯有此刻,她由衷地感叹一切值得。

如果,所有苦难是为了这般温存。

那么她想活下去。

改变一切,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