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望着雪野原远去的方向,叹了口气,回过身来,分别给范遥和朱文奎搭了脉,又检查了范遥的断骨,说道:“施主的伤势无碍,这位小皇子却有些麻烦。”
范遥一听朱文奎有救,不禁大喜,说道:“还请大师慈悲,救救这个孩子。”
红叶道:“范右使不必忧心,老僧自当尽力。”接着朝着远处一株大树喊道:“渡元过来。”
只听一声清亮的孩童声音说道:“是,师傅。”接着树后转出来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小和尚快步走来。只见他眉目清秀,唇红齿白,面容甚是俊美。只是身材有些消瘦。
红叶道:“这是老衲新收的小徒,法号渡元,在来京师的路上,无意中救了他一命,老衲看他是个孤儿,有些慧根,与他有缘,便收做关门弟子。”又对渡元道:“拿些回阳补气丹和大理白药出来。”
渡元从僧袍中掏出丹药交给红叶。
范遥叹道:“能被大师收为关门弟子,那是他天大的机缘了。”
红叶道:“有缘遇到,便是我师徒的缘法,日后怎样,只能看小徒如何抉择。”喂了三粒回阳补气丹给范遥,又替范遥接好断骨,敷上大理白药。说道:“调养两个月后,当恢复如初。”
自丹药入腹,范遥便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十分舒坦。那大理白药更是神妙无比,敷上胳膊,疼痛立止。范遥从未见过如此神药,急忙谢过调治之恩。
红叶望着朱文奎道:“救助他却有些棘手。需要打通他全身经脉,然后将雪野原贯注他体内的功力吸出来。”
范遥惊道:“将贯注的内力吸出来?”
红叶点点头,环视一周,周围都是原野,一望数里,并无外人。
他对范遥郑重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老衲现在需要打通这孩子的奇经八脉,施主在一旁替老衲护法,不可让人打扰。”
奇经八脉是指任脉、督脉、冲脉、带脉、阴维脉、阳维脉、阴跷脉、阳跷脉。乃是人体经络独立于十二正经的八条特殊经脉。
范遥见他表情凝重,发誓道:“大师放心,除非范遥性命不在,否则必然不让外人惊扰。”
红叶禅师点点头,抱起朱文奎,和他面对面盘膝而坐,闭目垂眉,入定运功。
待真气在全身经络运行一周天,忽地跃起,绕到朱文奎身后,伸出右手食指,朝朱文奎头顶百会穴点去,霎时间,一股温热的气流透穴而入。红叶一指点过,更不停留,接着是后脑的后顶穴,强间,脑户,风府,一路向下,不到片刻,已将督脉穴道依次点完。接着调转朱文奎身体,点向任脉二十五处大穴。
范遥见红叶禅师龙腾虎跃,虎虎生威。忽如飞龙在天,忽如虎啸山林。一副老僧身躯,却像一位九五之尊的帝王君临天下,指点江山。
他的点穴指法更是神妙之极,正手反手各有不同。一会像斧凿刀刻,狠劈狠斫,一会又像蜻蜓点水,灵动无比,正如春风拂面,杨柳轻点。
范遥心想:“这样高明的指法,如是近身搏战,实难抵挡,只有用两败俱伤的打法,方有一丝胜算。比之纯为刚猛狠辣的大力金刚指,这门指法似乎更胜一筹。”
片刻之间,红叶已将朱文奎奇经八脉的各处穴位点完。幸喜在此期间无人打扰。只见他面如白纸,呼吸粗重,全身大汗淋漓,犹如大战了好几个时辰一般,耗尽了全身精力。
红叶此时全身确实毫无力气,身子摇摇晃晃,缓缓坐倒,闭目运功。
渡元见师傅如此虚弱,不由得好生着急,却是毫无办法。
范遥知晓红叶禅师必是以全身功力打通朱文奎穴道,这才这般模样,不由得对红叶禅师的大义好生佩服。
他见红叶禅师坐下运功,问道:“不知在下帮大师运功,可有妨碍?”
见红叶禅师不答,他坐到红叶禅师身后,缓缓将一丝内力输入红叶体内,这才发觉红叶内力虚弱至极,就如散去全身功力一般。好在运进他体内的内力和红叶的内力起了回应,红叶的脉搏渐强,面色也慢慢红润。
过了一盏茶时间,红叶力气渐复,他开口道:“好啦。”站起身来,向范遥合十道:“多谢范右使耗费功力为老衲疗伤。”
范遥急忙还礼,道:“大师说哪里话,要不是大师援手,在下和这小子早已命丧黄泉。在下对大师的救命之恩,终生不忘。”
红叶道:“昔年明教阳顶天阳教主曾对老衲有大恩,老衲今日不过是举手之劳。”
又指着朱文奎道:“更何况这孩子虽然年纪幼小,却有可能关系着我大明江山的存亡安危。老衲出手相救,义不容辞。”
范遥问道:“此言何解?”
红叶叹口气,说道:“燕王此番虽然靖难成功,却不知道登基为帝后是否为明君,能不能威慑住草原的蒙古鞑子。我大明虽然已经将鞑子赶回漠北,他们并不死心,妄图卷土重来。还有东边的高丽国,倭国对我中原花花江山也是虎视眈眈,垂涎已久。我大明又刚经历靖难之乱,内忧外患之下,实难令人安心。只希望燕王会是一位明君,带领我大明江山实现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顿了顿又道:“朱文奎毕竟是建文帝的长子,算是皇家正统,燕王若是一位昏君,天下百姓不服,只怕到时候还要朱文奎站出来安定百姓之心,救下朱文奎,不过是为我大明江山保留一丝香火。”
范遥听到他此番话,心里佩服不已,想不到红叶禅师虽是出家之人,还如此心系天下百姓。
红叶看到他的眼神流露出钦佩之情,知道他的心意,微微一笑说道:“陆放翁曾言‘位卑未敢忘忧国’,老衲虽是出家之人,却也希望天下太平,再无战事,老百姓都能吃得饱饭,穿的暖衣,这只是每个普通老百姓最朴素的愿望。”
范遥叹道:“不错,什么时候能实现这种天下大同就好了。”
红叶道:“这只是一时性起,话说远了,眼下还是着重眼前之事。老衲未出家之前,曾从家传古籍之中,悟出一套吸功大法,可以吸取他人功力为己所用。只是那本古籍有所缺失,老衲学习的吸功大法尚有许多缺陷,有许多疑难未曾参透,朱文奎又年纪太小,没练过武功,实不知对他是否有害。”
范遥惊道:“真想不到世上竟然有如此神功,可以吸取他人功力为己所用,武学之道真是浩如烟海。”
他呆愣片刻,又道:“朱文奎内力在经脉中乱窜,他又不懂得内力如何调息运用,只怕用不了三日,就会气绝而亡,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只求大师尽力一试。”
红叶道:“别的老衲不敢夸下海口,吸走他体内残存的内力之后,保他一条性命,老衲还是有把握的,只是朱文奎之前额头中掌,伤了脑袋,只怕从前之事,会忘得一干二净。”
范遥道:“记忆是痛苦的根源,失忆对他来说,未必不是福分。”
红叶道:“既然如此,老衲这便为他疗伤,范右使是武学高手,天下武功无所不窥,还请与老衲一同参详下这吸功大法。”说着右手按住朱文奎胸口膻中穴。
范遥道:“大师不怕在下偷学么?”
红叶微微一笑,道:“范右使如能参透此神功,乃是一桩美事,老衲高兴还来不及,又何怪之有。”说完便闭目运功,口中喃喃自语,吐字却是清晰无比。
只听他念道:“当令丹田,常如空箱,恒深似谷……丹田内息,散于四肢,膻中之气,分注八脉……”等等都是些都是些呼吸吐纳运功调息的法门,范遥一听便知是吸功大法的口诀,当下暗自记诵。他记心极好,几乎过耳不忘,否则怎么会学会那许多武功。
当红叶念到第二遍时候,他已将口诀记熟。直到念完三遍,红叶方才运功完毕,他站起身来,说道:“好了,朱文奎当在两个时辰之后醒来。”
范遥向红叶抱拳感谢,问道:“不知大师为何将吸功大法传给在下。”
红叶道:“这门功法本就是老衲无意中得来,这是缘法。施主无意中学到口诀,也是缘法。想必范右使早已听出这口诀残缺不全,施主聪明绝顶,悟性奇高,如能参透这门神功,日后造福武林,也是江湖一大美谈。”
范遥道::“在下如能参悟出吸功大法,必定不敢为非作歹。在下有一疑问,憋在心里,不吐不快,刚才大师所用指法可是名闻天下的‘一阳指’?然而那是大理段氏的不传之秘,难道大师是……?”
红叶突然神色黯然,说道:“不错,那正是我段氏的家传绝学一阳指功,老衲未出家之前俗名段世,正是大理段家子弟。”
范遥一惊,道:“原来是威震天南的大理总管,怪不得武功如此了得。”
段世是第十二代大理总管,当年率领大军在龙尾关抗击明军,名扬天下,范遥自然听过他的威名。
红叶续道:“当年兵败之后,下属拼命将我救出,辗转流落到莆田少林寺,便出家做了和尚。”
范遥道:“原来如此,大师来到京师,必有要事,可有我范遥能帮得上忙的?”
红叶道:“老衲来此不过是找人取回一本大理祖传的剑法秘籍,那是小事一桩,不需要施主相助。”顿了一顿,又说道:“如若可以,老衲希望施主好好培养朱文奎,最好是在齐鲁之地将他抚养成人。”
范遥问道:“为何是在齐鲁大地?”
红叶道:“老衲适才所言,绝非妄语。蒙元,高丽,倭国狼子野心,都对我大明觊觎已久,齐鲁是我大明的海上门户,咽喉之地,在那里生活可以更早的知晓敌国的动向,也好有所应对。”
范遥知道红叶之意是想借助明教之力打探敌国情势,明教教众分布天下,自然眼线众多,于是开口说道:“大师一腔为国为民之心,令人钦佩,既然有命,岂敢不从。我知晓红日教教主雪野原和倭国似乎有些关系,刚才大师痛下杀手,难道是这个原因?”
红叶道:“不错,红日教日渐壮大,绝对图谋非小。我本想拿住雪野原,废掉他的武功,以免他将来为祸武林。不想他十分机警,见事不对,立即逃脱。”
范遥心道:“原来如此。”
红叶叹道:“只盼燕王会是一代雄才伟略的英主,震慑宵小,否则只怕江湖大乱,不得安宁。”
“此间事情已了,老衲这就告辞。”说罢合十行礼,和渡元转身离去。
范遥抱着朱文奎,对红叶拜了三拜,感谢他救命之恩。又轻探朱文奎鼻息,见他呼吸平稳,这才放下心来。他拿起朱文奎的龙纹玉佩仔细端详,看不出端倪,想来是朱允炆留下的将来相认的信物。
他带着朱文奎来到城中,投了一家客店歇下。待到正午,朱文奎果然醒来,躺在床上盯着房顶发呆。
范遥问道:“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朱文奎似乎没听见一般,眼神呆滞,毫无动静。
范遥无奈,找来当地最有名望的大夫,那大夫给朱文奎搭了脉,又翻翻朱文奎眼皮,检查过后,那大夫说道:“小公子无碍,只有脑部受了撞击,可能是失忆了。小公子现在的情况就像是新生儿,什么也不懂,只有重新开始。好在小公子年纪幼小,从头开始也来得及。”
范遥将大夫送出门去,付了银子。朱文奎摸起胸口的玉佩把玩,望着玉佩呆呆出神。
范遥回到客店,对朱文奎说道:“失忆也好,你的名字是不能用了,以前叫做文奎,既然你的命运是由靖难而始,那么以后你就叫文靖。”
两人就在京师的客店住了下来,范遥一边养伤,一边请了夫子教文靖读书识字,好在文靖极是聪慧,几乎过目不忘。
这样过了许多时日,已是来年之春。燕王登基为帝,稳定了朝堂,下诏改年号为永乐。文靖在这些时日读了许多书,范遥的伤也早已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