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烽烟?
永夜长城第七烽火台，残阳如血。
韩天阙拄着玄铁重剑站在城垛前，铁甲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成紫黑色。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厮杀，让这位名震北疆的将军眼中布满血丝，左颊新增的箭伤还在渗着淡金色的脓水——那是神仆特制的葬神花毒。
将军！东段城墙又出现神仆踪迹！副将跌跌撞撞跑来，铁盔不知丢在何处，额角一道伤口深可见骨。
韩天阙握剑的手指节发白。自从三日前长城莫名洞开，那些银纹黑袍的神仆就像潮水般涌来。更诡异的是，这些怪物似乎杀之不尽，每倒下一个，尸体就会化作黑雾消散，然后在月光下重新凝聚。
用火油。他声音沙哑得不像活人，传令三军，凡见黑雾起处，立即投掷火罐。
副将欲言又止。军中火油所剩不足三成，而下一批补给至少要等五日。韩天阙看穿他的忧虑，从怀中取出半块虎符拍在墙砖上：征用城内所有酒肆的烈酒，掺入硫磺和硝石。
他转身望向长城内侧。暮色中的北疆重镇铁衣城灯火稀疏，本该热闹的夜市如今只有巡逻兵卒的火把在移动。城中央的将军府上空，一缕青烟笔直上升——这是他与城内暗桩约定的信号，说明府中地牢关押的那个神族俘虏还活着。
报——！瞭望塔上的哨兵突然嘶声大喊，西北方出现银翼！
韩天阙瞳孔骤缩。所谓银翼，是天罚殿用秘术改造的飞行死士，每个都价值连城。上次出现银翼还是三年前夜无痕亲临前线时
弓弩手准备破甲箭！他抓起脚边的牛角号，所有人听着，来者很可能是...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如流星般划破暮色，瞬息间已至城头。韩天阙只来得及横剑格挡，就听铛的一声巨响，重剑脱手飞出，他整个人被震退三丈，后背重重撞在烽火台石壁上。
烟尘散去，城垛上多了个银甲身影。来人面戴半张水晶面具，露出的下半张脸俊美如妖，手中银弓还泛着淡淡光晕——正是天罚殿三猎首之首的月无缺。
韩将军。月无缺的声音如同冰水滴落寒潭，夜无痕大人托我问句话。
韩天阙咳着血沫站直身体：放。
三年前那夜...月无缺指尖凝聚出一支光箭，你为何要放走萧烬？
城墙上一片死寂。所有士兵都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们的主帅。那个被全境通缉的弑神者，竟是将军故意放走的？
韩天阙突然笑了。他抹了把嘴角的血，伸手解开胸甲暗扣。当铁甲落地时，露出内衬上密密麻麻的陈旧伤疤——每道疤痕都泛着诡异的银光。
认识这个吗？他指着心口处最深的那个箭疤，二十年前神族巡狩时留下的神罚印记。又指向肋下一道斩痕，十五年前边境冲突，夜无痕亲卫的诛神剑所赐。
月无缺的光箭微微偏移：你究竟...
我韩家世代镇守北疆，祖训只有一条。韩天阙拾起重剑，剑锋在地上划出火星，神若虐民，便视为魔！
最后一个字化作雷霆般的战吼。重剑劈下时，整段城墙都为之震颤，月无缺仓促间以银弓格挡，水晶面具咔嚓裂开一道缝隙。
杀——！
随着韩天阙的怒吼，沉寂的城墙突然活了。隐藏在箭垛后的弩手同时扣动扳机，特制的破甲箭如暴雨般射向月无缺；埋伏在烽火台顶的刀斧手拽动机关，十几根缠满倒刺的铁索从四面八方缠来；就连看似普通的墙砖也突然翻转，露出里面淬毒的暗弩。
月无缺终于色变。他急速后撤，银弓舞成光轮，却仍被三支破甲箭射中右肩。更糟的是，那些铁索上的倒刺居然在吸收他的灵力！
好一个韩天阙...他咬牙震断箭杆，原来这些年你一直在...
准备这个？韩天阙剑锋直指他咽喉，不错，就为等今日！
月无缺突然笑了。他摘下面具，露出那张与夜无痕有七分相似的脸：可惜你算漏了一点。他指尖凝聚出刺目银光，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夜空骤然亮如白昼。十二道银光从云层中俯冲而下，每个银翼猎杀者手中都握着缠满咒纹的锁链。当这些锁链在城头交织成网时，整段城墙开始剧烈震动，砖石簌簌剥落。
封灵大阵！副将面如死灰，将军快走！
已经晚了。韩天阙感到体内灵力正被某种力量疯狂抽取，重剑咣当坠地。最可怕的是心口那道旧伤疤开始灼烧，仿佛有团火在胸腔里燃烧。他单膝跪地，看到月无缺踏着银光走来，手中多了支幽蓝的箭。
葬神箭。月无缺轻抚箭身，专为叛逆者准备。
箭尖抵住韩天阙眉心时，城下突然传来震天喊杀声。月无缺皱眉望去，只见铁衣城门洞开，一队赤甲骑兵如烈火般涌出，当先那员小将手持双刀，刀锋上跳动着诡异的血色火焰。
赤焰军？月无缺脸色微变，不可能！他们明明在三百里外的...
韩天阙趁机暴起，一记头槌狠狠撞在月无缺鼻梁上。趁着对方吃痛后退的间隙，他抓起把地上的断箭，直接捅进自己心口的旧伤！
以血为引，唤我韩家英灵！
鲜血喷溅在城墙的瞬间，整段长城突然亮起血色纹路。那些看似普通的墙砖上，浮现出无数细小的铭文——正是韩家世代用精血书写的镇魔咒。
月无缺的银翼猎杀者们突然惨叫起来。他们的翅膀开始燃烧，银甲如同烙铁般发红。最靠近城墙的两个猎杀者直接爆体而亡，血肉化作黑雾却被血色咒文牢牢锁住。
你...你竟在长城里埋了...月无缺嘴角溢出银血。
韩天阙摇摇晃晃站起，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血脚印：不是埋。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完全亮起的咒印，是融在了血脉里。
赤甲骑兵此时已杀上城头。当先那小将一刀斩落某个银翼猎杀者的头颅，转身扶住韩天阙：义父！孩儿来迟了！
韩天阙却推开他，指向城内：快...地牢...那个神族俘虏...话未说完便喷出口黑血，栽倒在血泊中。
毒蚀心脉?
铁衣城将军府的地牢比城墙更冷。
韩天阙被抬进来时，意识已经模糊。恍惚间他看见军医在给自己放血，可流出的血刚接触空气就凝结成黑色晶体；又听见副将说月无缺带着残兵败退了，但临走前向城内水源投了毒。
最清晰的是那个被铁链锁在墙角的俘虏——银发染血，素衣破碎，却依然挺直脊背。当韩天阙被抬过她面前时，那双异色瞳微微闪动。
慕...雪衣？韩天阙艰难地挤出这个名字。
俘虏摇头。她开口时声音像冰泉击石：我是她姐姐，慕冰璃。
军帐内顿时骚动。谁也没想到三日前趁乱潜入城内的，竟是天罚殿通缉的另一位叛神者。韩天阙强撑着坐起：为什么...帮我们？
慕冰璃看向他胸口的咒印：二十年前神族巡狩，有个凡人将领为保护村民，硬接了三支葬神箭。她嘴角勾起冷笑，那日带队巡狩的，正是我。
韩天阙如遭雷击。当年那场冲突后，他昏迷了整整三个月，醒来只听说神族队伍里起了内讧，有个女神官被同僚重伤遁走。
你...为何叛逃？
慕冰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竟是冰碴。当她摊开手掌时，掌心静静躺着朵冰晶凝成的花——与韩天阙体内毒素形成的晶体一模一样。
葬神花毒无药可解。她喘息道，除非...
除非什么？赤甲小将急切地问。
除非找到最初下毒的人。帐外突然传来清冷的女声。
帐帘掀起，走进个手持青铜罗盘的素衣女子。她眉心的朱砂纹是反的，正是天机阁传人苏清璃。更令人意外的是，她身后还跟着个浑身裹在斗篷里的高大身影。
当那人摘下兜帽时，整个军帐瞬间剑拔弩张——来者竟是萧烬！
都别动。韩天阙喝止亲卫，他现在...不是敌人。
萧烬径直走到榻前，二话不说割破手腕。暗红色的血滴在韩天阙胸口咒印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更诡异的是，那些黑色晶体遇到他的血后，开始缓慢溶解。
弑神血能中和神毒。苏清璃解释道，但治标不治本。
慕冰璃突然挣动锁链：小心！他体内不止一种毒！
话音未落，韩天阙突然弓起身子，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他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将整张脸顶出可怕的凸起。萧烬反应极快，一把扯开韩天阙的衣襟——只见将军心口的咒印已经变成紫黑色，正中央还睁开了只诡异的眼睛！
千目蛊！苏清璃脸色大变，夜无痕的本命蛊毒！
萧烬立刻并指如刀，直接刺入韩天阙心口。当他的手指触到那只眼睛时，帐内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嘶叫。韩天阙痛得昏死过去，而那只眼睛则化作黑烟消散。
暂时压制住了。萧烬甩掉手上的黑血，但最多十二个时辰。
慕冰璃的锁链哗啦作响：带他去永夜长城最东端的观星废墟。她看向苏清璃，那里有初代天机阁主留下的...
溯光镜。苏清璃接话，脸色却更凝重，可那镜子需要神族血脉才能启动。
帐内陷入沉默。如今愿意帮忙的神族，除了被锁着的慕冰璃，就只剩...
我去。帐外又传来个声音。
当慕雪衣掀帘而入时，她姐姐的锁链瞬间绷直。两双相似的异色瞳隔空相对，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萧烬不动声色地站到两人之间，手指按在了断刀上。
好久不见...姐姐。慕雪衣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慕冰璃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为了个凡人书生背叛全族，现在又跟弑神者混在一起？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颈间狰狞的烙印，看看我替你受了多少神罚！
那个烙印是反写的奴字，意味着被剥夺神格的罪人。慕雪衣踉跄着后退半步，银发瞬间失去了光泽。萧烬扶住她肩膀，感受到掌心传来不正常的寒意。
没时间了。苏清璃打断这场重逢，韩将军撑不到天亮。
萧烬突然拔出断刀，刀锋在慕冰璃颈前一划——铁链应声而断，但刀刃也恰到好处地停在她动脉前：带路，或者死。
慕冰璃异色瞳中闪过一丝诧异：你居然...不恨我？三年前在葬神渊...
恨。萧烬的刀纹丝不动，但韩天阙的命更重要。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是传令兵惊恐的呼喊：报——！长城东段出现黑雾，正在向城内蔓延！
慕冰璃脸色骤变：是夜无痕的噬城雾！她猛地站起，必须立刻...
她的话戛然而止。所有人同时转头看向韩天阙——将军不知何时已经自己坐了起来，双眼完全变成了漆黑色，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晚了...韩天阙的声音变成了男女混响，我的蛊已经醒了。
将魂燃血?
铁衣城上空，黑雾如活物般蠕动。
韩天阙站在城楼最高处，脚下倒着七八个亲卫的尸体。他的重剑插在某个银翼猎杀者胸口，而自己的左臂则以不可能的角度反折着——显然经历过惨烈搏斗。
诡异的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转动头颅，用那双全黑的眼睛扫视城内。当黑雾接触到民居时，木质结构立刻腐朽坍塌；碰到活人则更可怕，受害者会瞬间干瘪成皮包骨，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加入黑雾大军。
将军被千目蛊控制了！赤甲小将红着眼要冲上去，被萧烬一把拽回。
慕雪衣双手结印，在众人周围撑起淡蓝色光罩：黑雾能腐蚀灵力，护罩撑不了多久。
苏清璃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必须有人接近韩将军，把蛊虫引出来。
我去。萧烬的断刀上燃起血色火焰，弑神血是蛊虫最爱。
慕冰璃却拦住他：千目蛊已与心脉相连，强行引出只会让韩天阙当场毙命。她看向妹妹，除非...
两姐妹突然同时抬手，指尖凝聚出相同的银光。当光芒交汇时，慕雪衣惊愕地发现姐姐体内流动的竟是和自己同源的神力！
双生契约...她声音发颤，你什么时候...
从你背叛那日起。慕冰璃冷笑，神王把本该加诸于你的同命咒，转移给了我。她扯开衣袖，露出手臂内侧与慕雪衣一模一样的银色纹路，我死你伤，你死我亡。
萧烬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抓住慕冰璃肩膀：你要用命换韩天阙的命？
没等回答，城楼上的韩天阙突然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黑雾随之暴涨，瞬间吞没了小半个铁衣城。更可怕的是，雾中开始浮现出无数血红色的眼睛，每只眼睛都在转动着寻找猎物。
没时间了！慕冰璃挣脱萧烬，双手结出复杂法印，记住，溯光镜在观星台地宫，需要...
她的话被一阵刺目的银光淹没。当光芒散去时，慕冰璃已经化作一道流光冲向城楼。黑雾中的眼睛同时转向她，无数道血线激射而出！
姐姐——！慕雪衣的尖叫撕心裂肺。
慕冰璃在血线及身的刹那突然自爆。恐怖的银色风暴以她为中心炸开，所过之处黑雾尽散。城楼上的韩天阙如遭雷击，跪倒在地喷出大口黑血，胸口的咒印寸寸碎裂。
当最后一缕黑雾消散时，天空飘起了细雪。慕雪衣瘫跪在地，右眼的银芒完全熄灭了。萧烬默默拾起她的玉簪，发现簪身已经出现裂纹。
她最后想说什么？苏清璃轻声问。
慕雪衣抬起头，异色瞳中流下两行血泪：需要双生子之血...才能启动溯光镜。
城楼上，韩天阙终于恢复了神智。他茫然四顾，最终目光落在城下那片银色灰烬上。不需要解释，老将军似乎明白了一切。他缓缓举起重剑，剑锋指向北方——那里，永夜长城的缺口处，隐约可见银色大军正在集结。
传令...韩天阙的声音沙哑如锉刀，全军备战。
萧烬的断刀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刀身上的血色纹路如同血管般搏动。他望向同一个方向，瞳孔微微收缩——在银色大军的最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正踏空而来。
黑袍银纹，半面如玉半面鬼。
夜无痕...萧烬的眼中燃起血色火焰，终于亲自下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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