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多少年,我不记得了,我是很久之前的硬币了,我是2013年出产的新版一块钱硬币。
从出场之后,我辗转不知道多少人的手了。从一个小孩的手中交给了商店的老板,换了一颗糖吃;从商店老板的手中交给了老板娘,老板娘去买菜拿我换了几块姜;卖菜的老奶奶把我给了他孙子,他孙子把我拿着和我们几个兄弟一起买了一个汽车玩具;玩具店老板把我找给了一对来买玩具的恩爱的夫妻......最后我被一个男孩送给了一个女孩,对那个女孩说,爱你一生。
我躺在这个糖盒里面已经有很久了,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被送进来的了。
那年一个男孩手心攥着我,他手心的汗有点多,把我都沾湿了。他嘴里碎碎念着自己的措辞,是准备向着他喜欢的女孩说的话?我好笑,那为啥攥着我?我代表了什么?不就是一块钱吗?我记得天色很晚,他和女孩在公园坐了很久,耳边窃窃私语。说的是“喜欢”吧,我隐约听见到女孩也对着男生说了一句一样的话。最后走的时候,我被男孩给塞到女孩手里面了。我被女孩死死的攥在手里,手上的力气相比男孩只大不小。女孩松了松手,在淡淡的银月光里面,我从她的手缝里面看到女孩亲了一下男孩的脸,最后给男孩的手里也塞了一个我的兄弟——另一个一块钱,捂着脸跑了。我在手心里被迫亲到了女孩的脸,好喜欢,清清甜甜的,那个男孩应该比我还喜欢的多吧。
女孩一直把我攥到了家,锁上门,坐在书桌前,抽屉里拿出一个糖盒,糖盒上面还有一棵松树的贴纸。女孩把我放在桌子上,我看女孩红着脸,嘴上笑盈盈的,“唔,好害羞。”女孩突然把脸捂住了,“我为什么要亲啊。唔......”我想害羞什么,不就是亲了一下,我经常和我其他的兄弟姐妹们脸贴着脸啊。
约莫过了一会儿,女孩把我又拿在了手上,她用右手食指慢慢拂过我的脸,“2013,爱你一生。嘿嘿。”她把我放在了糖盒里面,我躺在里面,视野变黑了。她把盒子盖上了,好像又把糖盒放在了抽屉里了。
我想着那句话,原来,是这样啊。
谁扰我清梦?我正睡觉呢,被一只手拿出了糖盒。我看,是那个女孩,长大了,出落的亭亭玉立。不对,女孩白净的脸上挂着泪痕,似乎刚刚哭过,周围的环境好像不是她的那个房间里面了。
女孩狠狠地把我攥住了,用力地把我丢出去了,我撞在墙上,弹了几下,滚到了墙角。女孩站在原地看着我,走过来,靠坐在墙角,看了看我,把我捡起来捧在手心。久久不说话,看着我就是哭,不知道为什么?我又被死死地攥住了,女孩抱着自己的腿,把自己保护起来的姿势,好像是害怕什么?我似乎也感到有点伤心,因为我身上也湿了一点,还是咸的,哦,是女孩刚刚滴在我身上的眼泪。
我看着女孩哭,但是我的智商不允许我去想那些高深莫测的东西,但是我知道哭的时候都是伤心的时候。
我躺在女孩的手心里,软软的小手有点凉,她的眼睛里面泛着一种冰冷的水光,像剑一样,让我钢制的身体都感到一丝刺痛,我想女孩的心里也是这样的冰冷吗?不然为什么我感受到了。
“为什么啊?”我听见女孩说,“既然不喜欢,何必勉强?青梅竹马?呵!四年了,为什么!”我默默的听,也没办法说什么安慰的话,但我刚刚才知道我在那个糖盒躺了四年。那个男孩和女孩在一起有这么长时间吗?我想着。但是,发生了什么?青梅竹马是什么?好好的,把我都摔疼了,还蹭上墙上的灰了。女孩用手指摸了摸我的身体,我知道她是在看我身体上的年份,爱你一生。眼底里面流露一丝怀念的神色,是在怀念当年吗?那一丝怀念里面有着满满的伤感?哎?我这智商好像又怎么涨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开心不起来,是因为我代表的意思被辜负了吗?
最后我还是被女孩放在了糖盒里面,她抹了抹眼泪,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我睡不着了,一直想着女孩临盖上盒子的微笑,身子有点冷。但是我的智慧程度不至于想那么久,那么多,时间一长,我也无事可做,还是睡觉吧,就是担心那个女孩,我挺喜欢的。
时间很久,我躺在糖盒里面,叮叮当当糖盒掉在了地上。糖盒盖子松动了,我从里面弹了出来。我看见女孩把我捡起来了,这是?女孩身边立着一个行李箱,脖子上挂着一个单反相机。“终于要离开这个城市了,看不见他了会不会更好点。”女孩摸了摸我身上的年份,“我带你一起吧。去那些你一直想去的地方。”她从兜里面掏出来另一个一块钱,和我放在了一起。“兄弟,我怎么看你那么眼熟啊?”我看着那个一块钱。他说:“可不是吗?忘了?我是那天女孩送给男孩的那个一块钱。”我明白了:“那个男孩呢?”“死了。”他沉默了很久,淡淡地来了一句,“听他家里人说是什么癌症,没救回来。”我呆住了,直到被放在了糖盒里面,视野黑了才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两年前吧,大概。”
我躺在糖盒里,久久不能闭眼。
女孩开始了旅行,作为一个旅行作家,从亚洲,到欧洲,也到过大洋洲,走过了千山万水,年年岁岁几十年,她也没有回去过当年的那个中国南方小镇。最后,我们在巴黎定了居。女孩,不应该叫女孩,应该是奶奶了。她专门把我和十四放在了专门的一个透明塑料盒子里面,放在客厅的架子上面,早上起来的第一缕光就能照到我们的身体。
早上,我被一缕暖暖的阳光照到了,睡醒了。但是老奶奶坐在客厅的摇椅上,没醒过来。我推了推兄弟:“十四,她走了。”
兄弟看着她:“她也累了。爱了一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