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是在一种奇异的嗡鸣声中恢复意识的。
不是引擎的咆哮,也不是金属的呻吟,而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脉动的能量嗡鸣,如同巨大心脏的搏动,穿透装甲车厚重的金属外壳,直接敲打在骨骼上。灵魂深处依旧残留着被彻底掏空后的尖锐抽痛和令人作呕的眩晕,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拉扯着干涸龟裂的河床。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重影晃动。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车窗外那令人心悸的景象。
昏黄的天光被彻底扭曲、污染。空气中弥漫着如同沸腾油污般的彩色能量瘴气,翻滚、咆哮,折射出光怪陆离、毫无逻辑可言的光晕。更远处,那些如同远古巨兽骸骨般矗立的废弃灵能塔,此刻如同垂死巨人的火炬,塔身残留的灵能核心正疯狂地爆发着不稳定的光芒!赤红、惨绿、幽紫…狂暴的能量束如同失控的巨蟒,在塔身上游走、缠绕、相互碰撞,炸开一团团刺眼的能量电弧,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爆响!整片巨大的灵能废料坟场,仿佛被投入了炼狱熔炉,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痛苦地呻吟、震颤。
车顶那个被噬铁虱撕开的破洞,此刻成了窥视这末日景象的窗口。污浊的瘴气正丝丝缕缕地涌入,带着浓烈的金属锈蚀和化学腐败的腥甜气味。
“醒了?”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明显疲惫的声音从前排传来。
林夜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墨影依旧坐在驾驶座上。面具已经重新戴上,深红的镜片反射着车外狂暴的光影,看不出情绪。但他握着方向盘的、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暴露了他此刻承受的巨大压力。那只幽蓝的金属义眼,正投射出一道微弱但极其稳定的扫描光束,在布满裂纹和灰尘的前挡风玻璃上来回移动,似乎在分析着外面混乱的能量流。
“外面…怎么了?”林夜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火烧火燎。
“你干的好事。”墨影的声音透过面具,听不出是陈述还是嘲讽。“你引爆的那股空间本源扰动,像一颗炸弹扔进了这片沉寂了百年的灵能粪坑。残留的灵能核心过载,能量瘴气暴动,信息垃圾风暴…这里现在就是一个随时会彻底炸掉的火药桶。”
林夜心头一沉,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身旁的柳梦瑶。她依旧昏迷着,固定在座椅上,身体随着车体的轻微震颤而微微晃动。断腕处那层薄薄的蓝色能量薄膜——墨影的静滞力场——竟然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虽然薄膜本身依旧布满蛛网般的裂纹,但薄膜下那狂暴蔓延的琉璃侵蚀光泽,此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住,停滞在手肘下方几厘米的位置,不再向上蠕动!只是那被侵蚀的区域,皮肤下透出的琉璃脉络更加清晰,散发着一种冰冷死寂的美感。
“她…”林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希冀。
“侵蚀暂时被压制了。”墨影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冰冷的回答打断了他,“但不是我的功劳。你引爆的空间波动…或者说,你唤醒的‘东西’…它散发的能量场域,无意中干扰了那股侵蚀能量的活性。但这只是暂时的。”他深红的镜片扫过后视镜,落在柳梦瑶断腕处,“一旦外部能量场稳定下来,或者那股侵蚀能量适应了干扰…侵蚀会以更快的速度爆发。”
希望刚刚升起,就被更深的寒意浇灭。林夜的心沉入谷底。
“那…那些虫子呢?”林夜想起那些覆盖着诡异符纹甲壳、链锯口器疯狂嗡鸣的噬铁虱。
“安静了。”墨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暂时。你的能量爆发让它们陷入了某种…‘僵直’状态。但它们在适应。我能扫描到虫群内部的灵能信号正在重新整合、调整频率。等它们适应了这种能量扰动…攻击会比之前猛烈十倍。”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车外那低沉的、如同大地脉动般的能量嗡鸣声中,夹杂进了一些新的、更加细微的声响。
沙…沙沙沙…
不再是之前那种狂躁的掘进和啃噬,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规律的、如同亿万只节肢在某种统一意志指挥下整齐划一移动的摩擦声!这声音如同冰冷的潮汐,从四面八方包围着被掩埋的装甲车,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秩序感和…耐心。
它们在等待。等待适应,等待那狂暴的能量风暴平息,或者…等待新的指令。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夜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前有能量风暴,后有虎视眈眈的虫群,车内还有两个重伤员…
“等死?还是赌一把?”墨影的声音冰冷依旧,却抛出了一个选择。
“赌什么?”林夜追问。
墨影深红的镜片转向车外那片被狂暴能量笼罩的坟场深处,尤其是那座最为庞大、形似破损金字塔的巨型灵能塔基座。
“赌那个被你唤醒的‘东西’。”他抬起手,指向那座塔基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在一片混乱光芒中显得异常纯粹和稳定的幽蓝色光点。“那点光。它在风暴中心,却异常稳定。能量特征…古老,有序,层级极高。不同于这里的任何残留灵能反应,也不同于秦元的灵脑网络信号…它像一颗被尘埃掩埋了亿万年的星辰核心。”
林夜顺着指引望去,狂暴能量乱流中,一点幽蓝光芒如风暴中的灯塔,微弱却恒定。他枯竭的灵魂深处,黯淡的刻印传来一丝温热,仿佛余烬复燃。“它在呼唤我?”林夜喃喃,声音恍惚。那感觉奇怪,非声音,更像共鸣,沉寂的刻印与遥远幽蓝间,似有无形之弦在爆发中被拨动。
“是不是呼唤,过去才知道。”墨影的声音打断了林夜的恍惚,“但留在这里,等能量风暴减弱或者虫群适应完成,我们必死无疑。带着他们两个…”他指了指后排昏迷的柳梦瑶和老K,“…我们冲不出虫群的包围。唯一的生路,在那座塔里。那里散发的能量场域,是目前唯一能压制虫群和…她体内侵蚀的东西。”
墨影的分析冷酷而精准,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绝望的表象,露出底下唯一一条可能通向生机的、布满荆棘的小径。
“怎么过去?”林夜看着车窗外那如同炼狱般的景象,狂暴的能量束在垃圾山上空肆意横扫,将巨大的金属残骸熔化成赤红的铁水。徒步穿越这片死亡之地?简直是天方夜谭!
墨影没有回答,深红的镜片转向了林夜,冰冷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面具,落在他依旧摊开的右手掌心上。那道银白色的刻印,此刻正随着远处塔基深处那点幽蓝光芒的明暗,极其微弱地同步闪烁着。
“你的刻印。”墨影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意味,“我需要它再次共鸣。不需要爆发,只需要一丝…一丝稳定的、指向性的空间锚定信号。就像…一根抛向灯塔的绳索。”
林夜的心猛地一跳。共鸣?再次调动那枯竭的力量?灵魂深处残留的剧痛让他本能地抗拒。
“我…我的力量…”林夜的声音干涩,“刚才已经…”
“我知道你枯竭了。”墨影打断他,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但这是唯一的路。不需要你撕裂空间,只需要你…感知它,连接它,把你的刻印当作一个信标,向那座塔发出一个‘我在这里’的信号。剩下的…”他布满黑色手套的手,重重拍在方向盘旁边一个布满复杂改装线路和裸露按钮的控制台上。“…交给我和这辆破车!”
林夜看着墨影深红的镜片,又看向车窗外那点如同希望之眼的幽蓝光芒,最后目光落在身旁柳梦瑶那只被琉璃侵蚀、在幽蓝力场下暂时死寂的断腕上。
没有选择了。
他深吸一口气,那污浊的、带着铁锈和腥甜的空气灼烧着肺部。闭上眼睛,不再去试图“挖掘”力量,而是将所有残存的意志,如同涓涓细流般,导向掌心那道沉寂的刻印。不是命令,不是索取,而是…呼唤。如同在无垠的黑暗中,对着唯一能看到的那颗星辰,发出最微弱、最纯粹的意念。
我在这里。
嗡…
掌心那道黯淡的银白刻印,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如同风中残烛,在灵魂深处摇曳起来。没有力量涌出,只有一种微妙的、方向性的…牵引感。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从刻印延伸出去,穿透厚重的装甲车外壳,穿透狂暴的能量风暴,精准地…搭在了那座金字塔塔基深处,那点幽蓝的光芒之上!
“抓到了!”墨影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兴奋的紧绷!他布满油污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化作一片残影!猛地拉下一个巨大的、如同飞机节流阀般的改装操纵杆!
呜——嗡——!!!
装甲车尾部仅存的两个排气管,猛地喷吐出狂暴到极致的幽蓝等离子火焰!引擎发出撕裂金属般的极限咆哮!整辆沉重的钢铁巨兽在掩埋的金属垃圾中剧烈震颤,如同沉睡的凶兽被强行唤醒!
“坐稳!抓紧一切能抓的东西!”墨影的吼声在引擎的咆哮中几乎被淹没!
下一秒!
轰!!!!
狂暴的引擎如同雷霆般骤然轰鸣,沉重的车头恰似攻城巨锤,毫不留情地撞开前方堆积如山的金属垃圾。无数扭曲的钢板、断裂的钢筋以及破碎的集装箱,仿若雪崩般被这辆钢铁巨兽蛮横地推开、碾碎。装甲车犹如一头发狂的钢铁巨犀,从掩埋它的金属坟墓中强势破土而出,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外面那如同炼狱般的能量风暴之中。车体瞬间被狂暴的能量乱流和沸腾的彩色瘴气所吞没,剧烈的颠簸让人仿佛置身于汹涌的惊涛骇浪之间。狂暴的能量束恰似死神的镰刀,在车体旁呼啸而过,厚重的装甲上也留下了深深的熔融痕迹。挡风玻璃上的裂纹刹那间蔓延成蛛网,车外则是震耳欲聋的能量爆鸣以及金属被撕裂时的尖啸,整个场景如同末日降临。
林夜死死抓住车顶的扶手,身体被巨大的惯性狠狠掼在座椅靠背上,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他咬紧牙关,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掌心那道微弱的刻印上,维持着那根通向幽蓝灯塔的无形之线!他能感觉到,随着装甲车在风暴中狂飙突进,掌心的牵引感越来越强,越来越清晰!那点幽蓝的光芒,在狂暴混乱的能量风暴背景中,如同唯一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沙沙沙沙沙——!!!
就在装甲车冲出掩埋点,暴露在风暴中的瞬间!那如同冰冷潮汐般、充满秩序感的摩擦声陡然变得狂暴起来!无数覆盖着符纹甲壳的噬铁虱,如同被激怒的黑色潮水,从四面八方的金属垃圾堆中涌出!它们似乎短暂地克服了能量风暴的压制,八条金属节肢高速移动,链锯口器再次疯狂旋转,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拦截这辆冲向灯塔的钢铁巨兽!
“虫群反扑!数量…无法计算!”墨影冰冷的声音在剧烈的颠簸中响起,深红的镜片死死锁定着前方和侧翼如同黑色浪潮般涌来的虫群!
“林夜!锚定信号不能断!”墨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剩下的…冲过去!”
他猛地将油门推到底!引擎发出垂死般的咆哮!沉重的装甲车如同离弦之箭,无视了侧面扑来的噬铁虱群,朝着那座金字塔塔基深处那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幽蓝光芒,发起了最后的、决死的冲锋!
车窗外,是狂暴的能量风暴和汹涌的金属虫潮。车内,是重伤的同伴和掌心中那根维系着最后希望的无形之线。
生或死,尽在此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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