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不停地跑!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恶鬼在追。脚下是无尽的沙海,身后是刚刚逃离的血色地狱。不知狂奔了多久,直到双腿如同灌满了铅,肺叶火辣辣地灼烧,天色才终于被暮色浸透,由昏黄转向深沉的靛蓝。
阿飞在一处半塌的废墟背风处停了下来,胸膛剧烈起伏。他沉默地搜集着散落的腐朽木材和金属碎片,动作麻利地在沙地上刨出一个浅坑,又用几块扭曲的混凝土板和锈蚀的金属板搭起一个简陋的防风屏障。篝火很快燃起,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着沙漠夜晚迅速蔓延的刺骨寒意,也照亮了两人疲惫不堪的脸。
王昊瘫坐在沙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断壁残垣,裹紧了身上那件从奴隶营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破旧斗篷。他贪婪地汲取着篝火的暖意,感觉冻僵的血液才稍稍开始流动。远方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沙漠,背后是刚刚逃离的深渊,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对未来的茫然交织在一起。
“我们…接下来去哪?”王昊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阿飞正用一根磨尖的铁钎拨弄着火堆,上面串着两只剥了皮、烤得焦黑蜷缩的沙鼠。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滋啦”一声腾起一小股青烟。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专注地盯着那跳动的火焰,火光在他左颊那道新鲜的、边缘还泛着红的刀疤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圣国。”阿飞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疲惫。他撕下一条沙鼠腿肉,也不怕烫,直接扔进嘴里咀嚼起来,坚硬的骨头在他牙齿间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往西走。这片废土上,大概只有那儿,还勉强算有点人族的规矩。”
“圣国?”王昊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又隐隐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他盘腿坐直了些,裹紧斗篷,朝篝火旁啐了一口带着沙砾的唾沫,试图驱散嘴里的干涩和血腥气。“阿飞,你说的这个‘圣国’,安全吗?”
阿飞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带着浓重的讽刺意味。“安全?”他抬起眼皮,火光映在他深陷的眼窝里,像两点幽深的鬼火。“王昊,圣国不是安不安全的问题,那是口活棺材——镶着金边,里面铺着丝绸的活棺材。”
他用铁钎的尖端在两人面前的沙地上用力划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大圈。“西北边,最肥美的那片绿洲,被一道高耸入云的白石巨墙圈得严严实实。墙里面,他们管那叫‘奥克兰之傲’。听说过吗?麦子能长到齐腰高,溪水清得能看见河底的鹅卵石,牛羊成群,果子挂满枝头。”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梦呓般的描述,随即又变得冰冷刺骨。“可你猜猜,这天堂,是为谁准备的?”
王昊皱眉,等待着答案。
“只认两种人。”阿飞的声音斩钉截铁,“信奥克兰神的,还有…”他用铁钎猛地戳向圆圈的中心,仿佛要刺穿什么,“…长着人皮的男人!”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那圈子的心脏,叫水泡山丘。山顶上戳着个大教堂,尖顶据说比烟山还高,插进云彩里了。里头坐着个活祖宗——‘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王昊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某种模糊的记忆碎片里闪现过。
“第六十二世!”阿飞啐了一口唾沫,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那些穿着白袍的圣棍们说,初代菲尼克斯是千年前的大英雄,带着人族掀翻了骨人帝国的暴政。然后他的‘圣魂’就不灭,一代代钻进新找来的‘纯净容器’里,继续当他们的神。”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森然,“现任这位?嘿,可是个亲手把自己爹妈绑上火刑柱,活活烧成灰才坐稳位子的狠角色!美其名曰——‘净化异端’!”
仿佛为了佐证自己的话,阿飞突然伸手,猛地拽起自己左腿的破烂裤管。火光下,暴露出来的并非血肉,而是一截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结构精密的机械关节和小腿。
“看见没?”阿飞的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恨意,“五年前在斯塔克镇外面,一个圣骑士的破甲弩箭,隔着两百步射穿了老子的膝盖!为啥?就因为老子这条腿!”他重重地拍打着金属假肢,发出沉闷的响声。“在他们眼里,带机械玩意儿=骨人同党!那帮疯子见着骨人就要砍成碎片,连废墟里生锈的铁皮壳子都不放过,说它们是什么‘第一次灭绝’的元凶!”
他掰着沾满沙尘和油污的手指,继续历数圣国的“规矩”:
“沙克族?‘长角的畜生’!靠近圣国边境就是死路一条!”
“蜂巢族?‘虫子女王养的杂碎’!见一个杀一个!”
“女人?”阿飞指向西北方向,语气充满了荒谬感,“在圣国,女人走路都得跟在男人屁股后头三步远!圣骑士在街上巡逻,看见女人单独行动或者跟男人并排走,立马就吼:‘娜尔可的造物!离黑暗远点!’——好像她们喘口气儿都能把邪神招来似的!荒谬透顶!”
“最绝的,是他们那个狗屁‘祈祷日’。”阿飞突然直起腰,捏着嗓子,用一种夸张的、拿腔拿调的怪异声音模仿起来:“‘奥克兰之子!时辰已到!跪下诵经!’每个月总有那么一天,穿着白袍、浑身散发着假仁假义味道的祭司会挨个村子窜。每家每户,必须派个男人,双手捧着他们发的《圣火》破经书,跪在门口,磕着头,大声念那些狗屁不通的祷词。只要你敢漏一次?”阿飞的眼神骤然变得凶狠,做了一个极其利落的抹脖子手势,“等着吧!‘神圣军队’的铁蹄很快就会踏平你那可怜的窝棚!鸡犬不留!”
王昊听得直咂舌,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这…这听着比收保护费还狠毒百倍啊!”
“比那毒多了!”阿飞的眼神如同寒潭,“听说过‘重生镇’吗?”
王昊摇头。
“圣国最大的矿场!人间炼狱!”阿飞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愤怒,“里面的人,不叫人,叫‘人牲’!手脚拴着比我们之前戴的还粗的铁链,没日没夜地挖石头!动作稍慢一点,旁边监工的圣国仆人,那些穿着灰袍的杂种,手里的鞭子就劈头盖脸抽下来!那里头的人,天知道是怎么进去的!有被‘圣战’抓来的沙克族战士,有被扣上‘异端商人’帽子的联合城商贩…甚至还有圣国自己人,就因为犯了他们那本破经书上的哪条狗屁教规,就被扔进去自生自灭!”
夜更深了,沙漠的寒气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风声似乎也渐渐低歇下去。篝火的火焰变小了,只剩下暗红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热量。阿飞却突然沉默下来,抱着膝盖,盯着那堆将熄的炭火,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难明。半晌,他才重新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
“…可你说它为啥能在这片废土上挺立千年不倒?”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篝火,投向北方无垠的黑暗,“因为墙外面,是真正的地狱啊。”他用铁钎指向北方,“食人族部落,夜夜嚎叫着要吃活人的心肝;西边的雾岛,爬满了没有脸的‘雾人’,能把活人拖进浓雾里变成怪物;南边的沙克族,天天磨着他们的巨剑,做梦都想冲进圣国抢粮抢地…”摇曳的火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跳跃,“圣国再疯,再邪乎,至少…它让墙里面的人,晚上睡觉不用担心被拖出去开膛破肚。庄稼汉能在地里刨食,生的娃有希望活过十岁——代价嘛,不过是当一辈子蒙着眼睛、只知道念经磕头的牲口罢了。”
王昊盯着篝火中最后几根柴火挣扎着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照你这么说…这圣国,到底是善是恶?”
“善?恶?”阿飞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诞的笑话,发出一阵沙哑刺耳的笑声,如同生锈的铁门在强行转动。他拿起最后几根细小的枯枝,小心翼翼地添进火堆,看着微弱的火苗又挣扎着窜高了一点。“在这片操蛋的废土上,能让你活命的笼子,它也还是个笼子!”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他们给饿得快死的人发面包——前提是,你得跪着,把他们的《圣火》经书舔干净!他们砍杀食人族——转头就把抓来的俘虏拴上铁链,像牲口一样扔进重生镇的矿坑!”他慢慢躺倒在冰冷的沙地上,蜷缩起身体,寻找着一个尽可能舒适的姿势,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王昊,记住我今天的话。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自由。只有当你真正失去它的时候,才会明白它到底有多重!这滋味,你不久前才领教过,不是吗?”
阿飞打了一个长长的、带着颤抖的哈欠,声音模糊下去:“早点睡吧…明天…天不亮就得动身…如果脚程够快,运气够好,后天早上…我们应该就能望见圣国那堵该死的白石墙了…希望我从哈格雷夫那肥猪屋里顺出来的这点干粮和水…能撑到那时候…”
话音未落,一阵低沉而均匀的鼾声已经从他蜷缩的方向响起。沙漠的夜晚死寂一片,只有风声在废墟间低回呜咽,还有篝火余烬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王昊却毫无睡意。他裹紧斗篷,望着眼前跳跃的、越来越微弱的火光,阿飞的话如同沉重的石块,一块块砸进他的心里,激起千层浪。圣国——kenshi!自己原来来到了自己经常玩的kenshi世界吗,那堵白石高墙之后的世界,自己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夜寒刺骨,思绪纷乱,王昊久久地凝视着黑暗深处,直到篝火彻底熄灭,只留下一堆暗红的灰烬,在无边的沙漠寒夜里,散发着最后一丝微弱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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