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锦棠将妆匣推回原处时,袖中那封信笺的棱角硌得手腕生疼。
她扶着妆台站起身,烛火在青瓷灯盏里跳了跳,暖黄的光晕漫过檀木桌面。
窗外风声未歇,几缕夜风从窗缝渗入,卷起一角轻纱,也吹得她心神难定。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佩边缘,那里压着的信笺仿佛有千钧之重。
凤血祭天,改写国运——那一行小字像咒语般盘旋在脑海。
她望着镜中自己眼底浮动的金芒,低声自语:“谢临渊……你到底知道多少?”
那是从道观密室里取来的信,封面盖着朱红凤凰印。
她盯着那抹红看了片刻,忽然想起今日在密室里,谢临渊用指尖拂过信笺时,她分明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震颤——像极了她初遇他时,他望着她腕间凤凰令牌的模样。
“三日后子时......”她轻声念着信末的日期,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信笺边缘。
烛芯“噼啪”爆响,火星溅在信纸上,她惊得缩回手,却见信笺背面竟泛出一层极浅的蜡光。
是蜡封!
温锦棠呼吸一滞。
她记得母亲曾教过她,前朝贵女常用蜂蜡混朱砂封密信,需得用温酒熏蒸才能显字。
她忙取来铜炉,将信笺平铺在案上,又倒了小半盏女儿红淋在信背。
酒液渗透蜡层的瞬间,浅褐色的字迹渐渐浮现。
“三日后子时,凤凰归位,白影将启。”她指尖抵着桌沿,指甲几乎掐进木缝里——“白影”二字,与阿九行刺时喊的“白先生”必定有关联。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咚——”的一声闷响惊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忽然想起谢临渊在密室里说的话:“白先生要的从来不是复国。”那这场“凤凰归位”的祭祀,究竟是为谁而设?
第二日清晨,温锦棠起了个大早。
她对着铜镜理了理月白衫子的领口,又将那支谢临渊送的木簪仔细别在鬓边。
“姑娘要出门?”小丫鬟春桃捧着帕子进来,“夫人说您病刚好,让留碗参汤......”
“去首辅府回礼。”温锦棠接过帕子擦了擦手,语气轻快得像春日里的燕儿,“前日谢大人救我那回,我总该当面谢过。”
春桃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多问。
温府的马车出了角门时,她掀开车帘望了眼主院方向——继母王氏的绣楼还垂着湘妃竹帘,倒省了她编谎话的麻烦。
首辅府的门房认得温家的马车,远远就开了中门。
温锦棠下了车,望着朱漆门内那棵两人合抱的古槐,忽然想起昨日谢临渊说“守护这座城”时的眼神。
她捏了捏袖中温热的凤凰令牌,脚步微顿——今日她要做的,可不止是回礼。
“温姑娘请。”书童引着她往偏厅走,“大人在东书房批折子,说让您稍等片刻。”
东书房外的回廊爬满了紫藤,紫穗垂落如瀑。
温锦棠站在廊下,望着雕花窗纸上晃动的人影,忽然屏住呼吸。
她悄悄运起福运之力,眼前的世界霎时蒙上一层朦胧的彩雾——谢临渊的气运,该是怎样的?
上次见他时,头顶的黑雾已泛金芒。
可此刻透过窗纸,那团气运竟浮着一丝妖异的红,像被人用墨笔刻意点染过。
她心口发紧,福运之力用得急了些,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这是“人为劫”的征兆!
她曾在《气运图鉴》里见过——有人用禁忌之术,强行在他气运里种下劫数。
“温姑娘?”
雕花门“吱呀”一声开了,谢临渊立在门内,玄色官服未系玉带,广袖垂落如墨。
他望着她发白的脸色,眉心微蹙:“可是旧疾未愈?”
温锦棠强压下头晕,扯出个笑:“谢大人日理万机,我等片刻原是该的。”她目光扫过他案上堆成山的折子,忽然注意到最上面那份边角泛着暗黄——是北境军报。
谢临渊似乎察觉她的视线,抬手将折子收进铜匣:“今日来,可是为了昨日的信?”
“自然要谢大人冒险带我去密室。”温锦棠说着,指尖轻轻划过廊柱上的紫藤,“不过更要紧的,是……”她顿了顿,“阿九的事。”
谢临渊的瞳孔缩了缩。
他转身从架上取了茶盏,青瓷与木案相碰的脆响里,他低笑一声:“温姑娘倒是直接。”
“他是前朝暗卫,对吧?”温锦棠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昨日他说‘她’,又看我像看旧人……谢大人,你说要守护这座城直到凤凰归来,那只凤凰,是不是和阿九口中的‘她’有关?”
谢临渊的手在茶盏上停住了。
他抬眼时,眼底像是落了层霜:“锦棠,有些事知道得太早……”
“会没命?”温锦棠打断他,“可阿九的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不是吗?”她指腹抵着腕间的凤凰令牌,“让我见他。”
密牢在首辅府的地窖里,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阿九被锁在青石墙上,左肩的箭伤还在渗血,却仍直着脊背,像根断不了的弦。
“温姑娘,这法子太冒险。”谢临渊站在她身后,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紧绷,“他体内有前朝禁术,你……”
“我有凤凰令牌。”温锦棠将令牌按在阿九额头上,掌心立刻传来灼烧般的热。
阿九突然暴起,铁链“哗啦”作响,他盯着她的眼睛,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你不该回来……她会吞噬你!”
温锦棠被震得踉跄,令牌“当啷”掉在地上。
阿九的头重重磕在墙上,晕了过去。
她扶着墙喘气,耳边还响着那句“她会吞噬你”——“她”是谁?
是阿九初见时说的“她”,是谢临渊要等的凤凰,还是她梦里那个穿凤袍的女子?
“带他下去。”谢临渊弯腰捡起令牌,指尖擦过她手背时,她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将令牌塞进她掌心,温度透过玉面传来:“以后这种事,我来。”
是夜,温锦棠靠在床头翻《气运图鉴》。
烛火将尽,书页边缘被烤得微卷。
她翻到“逆命师”那章时,墨迹突然晕开,浮现出新的字迹:“白影者,逆命师也,曾以血祭改天换地。”
“血祭……”她喃喃念着,忽然想起手臂上的金色纹路。
她撸起衣袖,月光从窗纱漏进来,那些纹路竟泛着细碎的光,像极了凤袍上的金线。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温锦棠迅速合上书,就见秦嬷嬷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攥着个油纸包:“姑娘,这是宫里头送来的。”
油纸包打开,是封用火漆封口的信。
温锦棠撕开火漆,里面的字力透纸背:“白先生乃前朝遗族,精通命理禁忌之术,曾为凤袍女子设下‘逆命血契’。”
“凤袍女子……”她想起梦里那道模糊的身影,喉头发紧,“她是谁?”
秦嬷嬷摇头,银簪在月光下闪了闪:“时机未到。”她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姑娘腕间的纹路,近日可曾有变?”
温锦棠下意识摸向手腕,那些金色纹路不知何时爬上了手背,像活物般蜿蜒。
秦嬷嬷望着那些纹路,眼神突然变得哀伤:“当年那位姑娘,身上也有这样的……”
“嬷嬷!”窗外传来更夫敲三更的声音,秦嬷嬷的话被截断。
她冲温锦棠福了福身,身影隐入夜色。
温锦棠攥着信笺,指节发白。
她又翻开《气运图鉴》,“逆命血契”四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血契需以命换命,被契者若强行改命,便会被契主吞噬。
她低头看着手臂上的纹路,忽然想起阿九的话:“你不该回来……她会吞噬你!”如果她是那凤袍女子的转世,那这血契,是不是从她出生时就埋下了?
更漏滴到第五声时,温锦棠终于撑不住倦意。
她合上书时,一片碎纸片从书页里掉出来——是母亲襁褓里的玉佩拓印,上面“凤栖梧”三个字,和令牌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她望着窗外渐沉的月亮,轻声自语:“如果我是她的转世,那我……究竟是谁?”
话音未落,一阵倦意突然涌来。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恍惚间看见镜中自己的眼睛泛着金芒,像极了梦里那道凤袍身影的眼。
(深夜,温锦棠再度入梦。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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