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铜烛台里噼啪爆了个灯花,温锦棠的指尖悬在香谱第二页上方,被烤得有些发烫。
那半行字像一根细针,轻轻挑开了她心底淤积多年的迷雾——欲解香谱真义,需合香引图观之。
她猛地将香引图覆在香谱上,绢帛与纸页相触的瞬间,凤凰纹与香谱边缘的云纹严丝合缝,原本零散的红点在重叠处连成线,竟勾勒出一幅完整的气运脉络图。
这不是改命...温锦棠的呼吸骤然急促,喉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是锁命。
她想起今日拍卖会上,少年佩戴香囊后气运金斑渐显的模样——那不是她强行赐予的福泽,而是唤醒了本就属于他的命格。
母亲在香谱里夹着的那缕发丝突然浮现在眼前,那是她幼时剪下的胎发,如今正躺在香谱夹层里,与香引图上最大的那颗赤金点重叠。
假命之人...温锦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母亲发现有人冒用了本不属于自己的命格,所以才
窗外传来瓦片轻响时,她的睫毛猛地一颤。
密室的暗门无声滑开,温若雪的身影裹着夜色挤进来,月白裙角沾着星点泥渍。
她右手攥着把淬了毒的匕首,左手却死死护着胸前——那里鼓鼓囊囊,像是藏着偷来的银票。
温锦棠!温若雪的声音发颤,却强撑着尖厉,把香谱交出来,否则我...
话音未落,她的脚步突然虚浮,匕首当啷坠地。
温锦棠望着她瞳孔里翻涌的混沌,指尖轻轻抚过案角的青瓷香炉——迷魂香的青烟正像蛇信般钻进温若雪的鼻腔。
你是谁?温锦棠的声音放得极柔,像哄受了惊的幼猫。
温若雪的身子晃了晃,扶着桌沿坐下:我...我是西境的遗孤。
那年大雪封了玉门关,我爹娘被马匪砍死在草棚里...是位穿墨绿织金裙的夫人救了我,她说只要我顶替温家嫡女的身份,就能住上雕梁画栋的屋子,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那位夫人长什么模样?温锦棠的声音在发抖。
眉心有颗红痣,说话时总带着笑,可她的眼睛...温若雪的喉结滚动,像两口结了冰的井。
她说温家嫡女本就该早夭,我替她活着,是替天行道...
密室的门被推开时,温若雪正瘫在地上痛哭。
谢临渊的玄色披风扫过她的发顶,他蹲下身拾起那把毒匕首,指腹抹过刀刃上的青斑:鹤顶红,倒是下了死手。
送她去京兆尹大牢。温锦棠将香谱收进檀木匣,但别关死,我要她活着开口。
谢临渊的目光在她发白的指节上顿了顿,伸手覆住她冰凉的手背:去看样东西。
宫中密档库的砖缝里泛着潮气,谢临渊举着羊角灯,光晕落在最深处的檀木架上。
他抽出一本蒙尘的奏折,封皮上弘治二十三年的朱批已经褪成淡粉。
温氏私藏天命香谱,擅改命格,罪当赐死。温锦棠念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突然哽住。
奏折末尾的落款刺得她眼睛生疼——靖安侯萧承煜。
当年圣上口谕,说温夫人是自缢于别苑。谢临渊的拇指抹过奏折边缘的火漆印,可这折子递上去的第三日,温府就着了场怪火,烧了半间库房。
萧承煜。温锦棠将这三个字咬得极碎,靖安侯府的裴婉儿,是他的外孙女吧?
谢临渊点头:所以今日拍卖会上她急着跳脚,怕是怕你顺着香谱查到根上。
密档库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林子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月白锦袍下摆沾着星点泥渍,显然是从城西一路跑来的。
他看见温锦棠,喉结动了动:锦棠姑娘,我有话要说。
三人移步进了偏殿,林子墨从袖中取出块染了茶渍的帕子,展开是幅潦草的画像:上月我在西域商队里,看见靖安侯和个穿墨绿裙的女人密谈。
那女人眉心有颗红痣,他们说园丁、命格交易之类的话...
园丁组织。温锦棠脱口而出,母亲临终前在香谱里写的最后一句话突然在耳边炸响——园丁组织,始于香料。
她攥紧帕子,指节泛白,我母亲提过这个名字。
林子墨的目光落在她攥着帕子的手上,又迅速移开:我查过,园丁在西域俚语里是修剪命运之树的意思。
他们专找命格薄弱的人,用香料锁住别人的命数...
殿外传来更漏声,三更了。
苏巧娘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她的鬓角沾着夜露,手里提着个蓝布包袱。
巧娘姨?温锦棠迎上去,这么晚了,您怎么...
我要走了。苏巧娘抚了抚她鬓边的碎发,眼尾的皱纹里浸着笑,当年你娘把香引图交给我时说,等我把图交到你手里,这一辈子的债就算还清了。
她从包袱里取出个雕花银盒,塞进温锦棠掌心:这是你娘最后调的香粉,叫归心。
她说等你查清真相那天,烧一炉,她就能听见你说话。
温锦棠打开银盒,清甜的沉水香混着一丝药草的苦涌出来,像极了记忆里母亲梳妆台前的味道。
她喉咙发紧:巧娘姨,您要去哪?
去南边,找个有山有水的小村子。苏巧娘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记住,真正的香不在鼻尖,在人心。
你娘的香是渡人,有些人的香...是锁人。
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连脚步声都没留下。
温锦棠望着银盒里的香粉,忽然想起今日拍卖会上少年眼里的光——那是被唤醒的,属于他自己的命数。
回锦棠坊吧。谢临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倦意,明日我让暗卫去查萧承煜的西域商队,还有那个墨绿裙的女人...
温锦棠没说话,她望着天边将亮未亮的鱼肚白,掌心的银盒被捂得发烫。
风掀起她的裙角,腰间的翡翠镯子撞在银盒上,发出清响——那是母亲用最后力气刻下的锦棠二字。
母亲,她对着渐亮的天色轻声说,我会找到园丁组织,会让所有该回到自己命数里的人...各归其位。
晨雾漫进锦棠坊时,沈青禾提着食盒匆匆赶来。
她掀开食盒盖子,碧螺春的香气混着松子糕的甜飘出来:昨儿在茶行试了新茶,你尝尝这赐福茶——
温锦棠的指尖突然一顿。
她望着茶盏里浮沉的茶叶,忽然想起香引图上那只振翅的凤凰。
镯子里侧的刻字贴着皮肤,像母亲的体温,轻轻烫着她的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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