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实验楼的阴影里，李炜被班主任拽着手腕拖向教务处。她的校服领口歪斜，发丝黏在脸颊上，却仍昂着头，嘴角挂着冷笑。
白晨站在原地，红色颜料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水泥地上洇开一片暗红。她看着李炜被拖走的背影，胸口翻涌着无数疑问——为什么？为什么她记得的“前世“和自己完全不同？
“等等！“白晨突然追上去，一把抓住李炜的手腕。
李炜回头，目光如刀，剜进白晨的眼底：“怎么，白医生还想给我看病？“
这个称呼让白晨浑身一颤——在前世，她确实是医生。
“你记得多少？“白晨压低声音。
李炜挣开她的手，冷笑：“记得你装清纯勾引于健康，记得你在毕业典礼上答应他的求婚，记得你——“她突然凑近，呼吸喷在白晨耳畔，“亲手把他推下楼梯。“
白晨瞳孔骤缩：“不可能！明明是他欠下网贷，连女儿的学费都——“
“女儿？“李炜讥讽地打断，“你这种人也配有女儿？“
班主任强行将李炜拽走，但最后一刻，李炜突然回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白晨读懂了那个口型——
“小雨。“
血液瞬间冻结。那是她前世女儿的名字。
白晨的录取通知书送到那天，刘广州在她家楼下站了一整夜。
凌晨三点，白晨掀开窗帘，看见他仰头望着她的窗口，手里攥着什么。月光下，他脖颈间的银杏叶吊坠微微发亮——和她的一模一样。
她最终没有下楼。
于健康离校那天，有人看见他在操场角落烧东西。火焰吞噬了一叠金融类书籍，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年轻的白晨抱着婴儿，笑容灿烂。
再见。“他对着灰烬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踏上开往云南的火车。
刘广州的篮球赛录像里，镜头总是不经意扫过观众席某个空座位。细心的人会发现，那个位置永远放着一本医学杂志。
李炜的大学室友曾在深夜听见她说梦话：“小雨别怕，妈妈在这里...“醒来后的李炜疯狂翻找手机相册，却只找到一张模糊的婴儿B超图。
杨曼和赵慧每年同学会都带着210宿舍的合照。照片里六个女孩笑容明媚，没人注意到角落的李炜正死死盯着白晨脖子上的银杏叶项链。
白晨的行李箱夹层里，那封未拆的信静静躺着。信封背面有一行小字：
“去找体育学院那棵银杏树下的铁盒。”
时间一转，特教学校的午后，阳光斜斜地穿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将储物柜的金属边缘映得发亮。
刘广州蹲在储物柜前，钥匙在锁孔里轻轻转动。最底层放着一个生锈的铁盒，盒盖上积了一层薄灰。
他吹开灰尘，掀开盖子。
七片银杏叶标本静静地躺在里面，每一片都被压得平整，叶脉清晰可见。从2005年到2045年，每片叶子背面都用钢笔标注了日期，像是某种隐秘的计时方式。
第七片叶子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的字迹已经褪色：
“当最后一片落下，轮回就结束了。“
他拿起那片叶子，指腹轻轻抚过叶缘。二十年了，他始终记得第七次轮回的每一个细节——记得白晨在雨夜里崩溃的哭声，记得于健康车祸时扭曲的刹车痕，记得李炜站在高楼边缘时被风吹乱的头发。
但他从未告诉白晨，在最初的命运里，于健康根本不是小雨的生父。
手机震动，白晨的短信跳了出来：
“小雨的基因检测报告出来了，你能来医院一趟吗？“
他盯着屏幕，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窗外，操场上的孩子们正在上体育课，笑声隔着玻璃传来，显得格外遥远。
“刘老师！“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他回头，看见自闭症儿童小宇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片新鲜的银杏叶。
“给你的。“小雨将叶子塞进他手心，眼神罕见的清明。
刘广州怔住。
——这不是普通的银杏叶。叶脉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金色纹路，在阳光下微微闪烁。更让他震惊的是，叶片的形状和铁盒里收藏的那七片一模一样。
“第八片。“小宇突然说，声音清晰得不像一个从未开口说话的孩子。
储物柜的镜子映出刘广州的脸——鬓角已经泛白，眼角也有了细纹。二十年了，他守着这个秘密，像守着一段无人知晓的时光。
放学铃响，他锁上储物柜，铁盒里的七片叶子安静如初。而那片新得的“第八片“，被他夹进了随身携带的教案本里。
校门口，银杏树下站着一个人。
李炜。
她穿着米色的风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而深邃。
“于小雨的基因检测报告，“她递过文件袋，“你去看看。“
刘广州接过，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DNA比对结果那一栏，赫然写着一行字：
“匹配度99.99%，生物学父女关系确立。“
而旁边的样本来源处，标注着：
“对照样本提供者：刘广州（特教学校）。“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纸张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这不可能，“他低声说，“我从来没有——“
“我知道。“李炜打断他，声音很轻，“但检测结果不会骗人。“
风掠过树梢，银杏叶簌簌落下。刘广州恍惚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清晨，白晨站在教室门口，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时她就说过：
“有些联系，是斩不断的。“
他摸出那片“第八片“银杏叶，对着阳光仔细端详。
——叶脉的金色纹路不知何时已经蔓延开来，在叶片中央组成了一个清晰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