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第一次见林晚照，是在江南的药铺里。她踩着板凳够药柜顶层的黄连，辫子上的红绳垂到他手背上，痒得他差点打翻手里的药碗。
“你是谁家的小丫头？”他抓住她的脚踝，看她像只受惊的猫似的跳下来。
“林记药铺的。”她叉着腰瞪他，鼻尖沾着点药粉，“我爹是林神医，你敢欺负我？”
后来他才知道，这丫头不仅会认药，还会看兵书。沈澈在演武场练枪时，她总蹲在栏杆外，手里拿着根树枝划来划去：“沈大哥，你这招‘横扫千军’不对，该再压低三寸，能防马腹偷袭。”
他十九岁那年，带亲兵去剿山贼，为了护个被掳的姑娘，左肩挨了刀。林晚照跪在他床前缝合伤口，眼泪掉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尖发颤。
“以后不准再逞能。”她咬着牙打结，声音哽咽，“你这条胳膊要是废了，谁陪我去雁门关看雪？”
沈澈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等我立了功，就求陛下赐婚。到时带你去雁门关，在城楼上种满江南的梅花。”
他说到做到。三年后他驻守雁门关，果然托人送回株梅树苗。林晚照抱着树苗站在城楼下，看沈澈穿着银甲在雪中练兵，枪尖挑落的雪花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碎星。
“北狄最近不对劲。”沈澈擦着枪上的雪，“他们的粮草比往年多了三成，却按兵不动，像是在等什么。”
林晚照将药箱塞进他怀里，里面是新制的护心丹：“我在他们的箭头上发现了蚀骨散，需用沈家的龙纹佩做药引才能解。”她忽然踮脚，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爹说，京中有人想借北狄的手，动沈家。”
沈澈的枪杆“咚”地砸在城砖上。他想起清辞入宫前，抱着他的胳膊哭：“兄长，陛下待我很好，他说会护着我们的。”
“清辞太单纯。”林晚照的指尖划过他肩上的旧疤，“帝王家的恩宠，最是靠不住。”
七日后，北狄的信使带着密信闯营。沈澈展开信纸时，指节骤然泛白——纸上画着半块梅花玉佩，是他送林晚照的及笄礼，另一半此刻该在她的药箱里。
“将军，北狄说……”亲兵的声音发颤，“林医官在他们手里，若不开城门，就……”
城楼下传来北狄的叫嚣，隐约有女子的哭喊。沈澈望着荒原尽头的狼烟，忽然想起林晚照说的话——蚀骨散的解药，她只给了清辞一份。
“备烽火。”他的声音比雁门关的风还冷，“按最高级别发。”
亲兵愣住了：“将军，这是示警信号！京里会以为……”
“发。”沈澈扯开披风，露出左肩的伤疤，“我妹妹在京里，她会懂的。”
烽火在城楼上燃起时，沈澈忽然笑了。雪落在他的睫毛上，融成水，像极了那年林晚照掉在他手背上的泪。他想，等这仗打完，定要在城楼上种满梅花，像江南那样，一到春天就落满枝头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