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皇城角楼悬铁马,风过如骨笛低咽。即墨幽邪立于楼脊,玄袍猎猎,指间捻一截狼骨,骨色苍白,孔洞幽黑。她以指尖为刃,削骨成管,管孔七窍,吹之无声,却引雪粒自檐角簌簌而坠。
骨笛尾端,嵌铜铃半片,铃无舌,风入孔窍,竟发出细若裂帛的颤音。音起处,角楼铁马齐鸣,似万狼远嗥。
楼影里,谢长庚抱无咎,焦木剑横臂,剑锋映雪,寒光一线。少年低声:“笛声一响,旧账必翻。”
即墨幽邪收笛,骨管藏袖,铃声骤止,雪粒顿歇。
“账已翻页,人未落笔。”她声音短促,像冰碎。
宫墙夹道,石兽蹲伏,兽口衔环,环上缠锈链。链上悬一铁卷,卷轴铜绿,卷面空白,唯边缘留一道暗红,似旧刃割痕。
即墨幽邪抬手,指尖划破掌心,血珠滚落,沿卷轴游走,空白处现出细密篆文——“谢氏旧部名册”。
卷尾,朱砂点押,押痕未干。
她收卷,血痕瞬凝成褐,铁卷沉如骨。
谢长庚以指抚卷,指腹沾血,血在指节凝成一点冷星。
帝京午门,雪痕如刃。门楼铜铃高悬,铃身裂,铃舌以冰为骨,风过不鸣。
即墨幽邪立于门下,指尖弹冰舌,冰碎成屑,屑落雪面,瞬化赤点。
城门自内开,一骑黑衣出,鞍侧悬狼头灯笼,灯面无字,灯芯以骨为柱,火焰青白。
骑者掀面具,露出半面火疤,声音沙哑:“楼主,北门已空。”
即墨幽邪翻身上马,铜铃碎屑自袖中洒落,在雪面排成一道细线,直指宫墙深处。
皇城兵器库,铁门锈锁,锁孔塞满霜。
即墨幽邪以剑尖挑锁,锁断,门开,寒气扑面。
库内,残甲如山,一柄断枪横陈,枪杆焦黑,枪尖却雪亮。
她以指弹枪尖,枪鸣如鹤唳,断杆处渗出暗红,像旧血未干。
枪尾,铜铃半片,铃面“谢”字,铃舌以铁为骨,触指生寒。
即墨幽邪收枪,铃骨与枪杆相击,一声脆响,霜火四溅。
雪夜,宫墙影斜。
即墨幽邪立于影中,指间铜铃轻转,铃面无舌,却映出一只雪鸦,鸦羽沾霜,目赤如炭。
雪鸦振翼,掠过墙头,羽落如雪,覆在铜铃上,铃面瞬结薄冰。
冰层碎裂,铃中现出一张薄纸,纸上绘宫城暗渠图,渠底一点朱砂,如血。
即墨幽邪收纸,雪鸦化影,影入雪,无痕。
宫墙内,废阁尘封。
阁中,一架古琴,琴身焦黑,弦断三,余弦以冰为丝,触指即裂。
即墨幽邪以指拨弦,弦声幽咽,似雪压松枝。
琴腹,藏一铁骨,骨上刻诗,诗以血为墨,字迹模糊,唯“谢”字清晰。
铁骨抽出,骨面寒光流转,映出她眼底一点冷白。
她收骨,琴声骤止,阁内寂如雪冢。
拂晓,皇城外的御沟结着薄冰,冰下旧砖半露,砖缝里嵌着半枚铜印。印背雕狼,狼牙断折,印面凿“谢”字,却被铁锈啃得模糊。
即墨幽邪俯身,玄氅下摆扫过冰棱,冰屑溅起,像碎星。她以指腹抠出铜印,锈迹沾血,血色沿狼牙蜿蜒,瞬间凝成赤线。
印入手,沟畔枯苇无风自摇,苇叶擦过铜印,发出极轻的裂响,仿佛地底传来沉闷回声。
她抬眼,城垛上悬一盏铁灯,灯罩裂口,灯芯早烬,唯余焦黑灯骨。灯骨映出铜印狼影,狼影张口,似欲噬灯。
即墨幽邪收印入袖,转身踏入御沟暗渠。渠内幽黑,砖壁生霜,霜色如骨。每踏一步,铜印在袖中轻颤,颤声似狼低嚎。
行至渠弯,壁龛里摆着一只空木匣,匣盖半开,匣底铺一层银沙,沙上留一圈印痕,痕形恰与铜印相合。
她将铜印按入银沙,沙粒瞬起微光,光中浮出细小篆文:
“狼印归沙,雪掩旧章。”
光灭,沙陷,铜印沉底,只余狼首浮雕与沙面齐平,像从未被取走。
夜至,皇城马厩空荡,唯余一匹铁马。马身铸铁,四蹄缚霜,鬃毛以铜丝绞成,丝结处悬碎铃。
即墨幽邪立于马前,掌心贴马额,铜铃碎屑沿指缝滑落,触铁即燃,火星迸溅,映出马瞳两点幽绿。
铁马颈侧,一道裂痕自耳至胸,裂痕深处嵌铜片,片形弯月,上刻“谢”字,字迹被火灼得焦黑。
她以指抠出铜片,裂痕随之愈合,铁马无声昂首,四蹄踏霜,霜花碎裂,化作赤色粉尘。
粉尘飞扬,凝成一匹狼影,狼影昂首,与铁马重叠,瞬间没入夜色。
皇城地窖,四壁嵌铜镜,镜面覆雪,雪下隐现骨影。
即墨幽邪立于镜前,指尖划破镜面,雪落,镜碎,骨影现形——一截肋骨,骨面刻“谢”字,字迹以血填,血已黑。
骨肋轻颤,发出细微裂响,似在回应铜铃余音。
她收骨入袖,铜镜碎片落地,碎成银屑,银屑凝霜,霜色如骨。
皇城偏殿,一盏霜灯悬梁,灯罩琉璃,灯芯以骨为柱,火焰青白。
即墨幽邪立于灯下,指间铜铃轻转,铃影投于灯罩,琉璃上映出狼首,狼目赤红。
灯焰忽长,映出殿中残影——影中一人,银发玄氅,背影如刃。
影动,灯灭,唯余铜铃轻响,铃声短促,像冰裂。
帝京长街尽头的铸坊,早被雪压成一座冷铁冢。坊门半塌,门额“天工”二字只剩“工”字一点,像被利器削去头颅。风卷雪粒,在门轴间发出尖锐的哭号。即墨幽邪踏过碎砖,靴底碾过暗红的铁屑,屑末沾雪,像未凝的血痂。
坊内铜炉早熄,炉壁裂开一道幽深的缝,缝里嵌着半截铜人。铜人高不过尺,面目模糊,唯胸口一枚狼首纹凸起,狼口衔环,环上缠铁链,链身锈迹如鳞。铜人双臂齐肩而断,断口处凝着一层薄薄的霜,霜里透出暗青的光。
即墨幽邪俯身,指尖抚过狼首,指腹被铁锈划破,血珠滚落,沿狼吻渗入铜纹,瞬间被锈吸尽。铜人胸腔忽起低鸣,似狼嗥被囚于铜骨。她抬手,以断刃撬开铜人背脊,脊骨内藏一截玉简,简面刻“谢”字,字迹被火灼得焦黑,却仍倔强地凸出。
玉简入手,寒意透骨,简身轻颤,似在回应铜铃残音。即墨幽邪收简入袖,铜人胸腔的狼首随之闭合,铁链寸寸崩断,锈屑纷落,像一场无声的崩塌。
坊外,谢长庚抱无咎立于雪幕中,焦木剑横于臂弯,剑穗被风扯得笔直。少年以指尖拂去剑脊积雪,雪落无声,却在剑锋留下一道极细的银线。
“铜人醒了。”即墨幽邪步出坊门,声音低哑,像雪下暗火。
谢长庚抬眼,雪光映出他眼底一点赤色:“狼首睁眼,旧账该翻。”
夜半,皇城地窖。窖顶悬一盏铁灯,灯芯以骨为柱,火焰青白,照见四壁挂满铜铃,铃皆残,铃舌皆失。
即墨幽邪立于窖中,指尖捻一截铜铃碎片,碎片边缘锋利,映出她眼底一点寒光。碎片落在石台,石台中央摆着一具铁匣,匣盖半开,匣内是一卷旧纸,纸色暗黄,边缘焦卷,纸面以血绘宫城暗渠图,渠底一点朱砂,如血。
她将铜铃碎片按入匣中,碎片与纸面相触,纸面朱砂瞬间蔓延,染红整卷旧纸。
铁匣合拢,锁扣自动扣合,锁扣上铜铃轻响,铃声短促,像冰裂。
窖外,风过铁灯,灯焰摇曳,映出她背影如刃。
雪夜,宫墙影斜。
即墨幽邪立于影中,指间铜铃轻转,铃面无舌,却映出一只雪鸦,鸦羽沾霜,目赤如炭。
雪鸦振翼,掠过墙头,羽落如雪,覆在铜铃上,铃面瞬结薄冰。
冰层碎裂,铃中现出一张薄纸,纸上绘宫城暗渠图,渠底一点朱砂,如血。
即墨幽邪收纸,雪鸦化影,影入雪,无痕。
残更三点,帝京北门废校场。积雪覆地,厚处没踝,薄处露出碎砖与断戟。风卷残旗,旗面焦黑,仅余一角暗红,像旧伤结痂。
即墨幽邪俯身拨开积雪,掌下触到冷硬铁片——半截胸甲,甲面狼首浮雕已被锈噬得模糊,甲里嵌着碎骨,骨色灰白,与铁锈难分。
她以指敲甲,锈屑簌簌而落,甲内传出一声极轻的铃响,铃片薄如蝉翼,却被血锈粘住。铃声短促,似有人在暗处应答。
谢长庚拖来一柄断戟,戟头缺刃,戟杆焦黑,却仍可作撬棍。少年将戟尖插入雪下,撬动整块冻土,土中陆续露出十余具残甲,甲皆裂,裂口处凝着暗红冰晶。
无咎被裹在狐裘里,小手揪紧一缕银发,黑眸映雪,静得怕人。
即墨幽邪拾起一块甲片,指腹抚过狼首残纹,血锈透指。她低声道:“谢营旧甲,十年雪埋,今日重见。”
话落,她将甲片合在掌心,用力一握,锈甲碎成齑粉,粉屑随风散开,像一场迟到的雪祭。
校场西侧,残垣断壁间,立着一面铜镜。镜高七尺,镜框铜绿斑驳,镜面龟裂成蛛网。
即墨幽邪立于镜前,指尖抚过裂痕,裂痕割肤,血珠滚落,沿镜纹游走,竟勾勒出狼首轮廓。
镜中忽现人影——少年银发,玄氅翻飞,背影与即墨幽邪一般无二,却转身时露出半面焦黑,像被火吻过的旧像。
影中人抬手,指尖点在镜面,镜纹寸寸崩裂,碎铜落地,叮当作响,每一片都映出不同年岁的谢氏面孔。
最后一镜碎尽,唯余镜背铜座,座上嵌一铜铃,铃舌已失,铃身刻“谢”字,字迹被血锈填满。
即墨幽邪扣下铜铃,铃身冰凉,却在掌心微微震颤,像要苏醒的兽。
校场尽头,一座孤灯亭。亭顶残瓦,檐角铜铃碎尽,唯余灯柱独立。灯柱以铁铸成,柱身缠铁链,链上悬一盏雪灯,灯罩琉璃,灯芯以骨为柱,火焰幽蓝。
即墨幽邪抬手,指尖掠过灯罩,琉璃骤裂,碎屑纷飞,灯芯骨柱裸露,火焰舔舐骨面,发出细微爆响。
火焰映出灯柱底部,铜质灯座,座底刻着一行小字:
“谢氏忠魂,照雪不眠。”
字迹已被岁月磨平,唯余轮廓,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
她以指蘸灯油,油色黑稠,触指即凝。指尖在灯座上描摹字迹,血线沿笔画游走,字痕瞬间清晰。
灯芯火焰忽旺,幽蓝变赤,火光中现出一排人影——银甲少年,玄氅少女,背影交错,皆向北方。
即墨幽邪收手,火焰骤灭,灯柱无声,唯余铜铃在掌心轻颤,像最后一声叹息。
雪停,风止。
校场中央,三百骑肃立,铁甲覆霜,马首低垂。
即墨幽邪立于高台,掌中铜铃高举,铃身狼首映火,赤光如炬。
谢长庚抱无咎立于旗下,少年眉目冷峻,指尖血痕未干。
铜铃轻响,铃声穿透雪幕,直刺夜空。
三百骑齐喑,唯铁甲相击,声闷如雷。
即墨幽邪抬手,铜铃指向帝京深处,声音短促:“雪尽,旗归。”
帝京西郊,雪冢千座,无碑无铭,唯雪覆骨。
即墨幽邪立于冢前,掌中铜铃高举,铃身狼首映雪,寒光如刃。
谢长庚抱无咎跪于冢前,少年以指抚雪,雪下露出半截铜铃,铃身“谢”字,铃舌已失。
铜铃轻响,铃声在冢间回荡,像千魂低语。
雪起,铃止,冢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