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的夜雾比禁林里的更冷,带着一股刺骨的潮意,仿佛是这座城市无声的叹息。
从码头走向韦恩庄园的路途,像是一场漫长的跋涉,穿越的不是地理距离,而是人心的荒原。
沈清棠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浅浅的颤抖,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这座城市本身。
她从未想象过,一个地方可以同时容纳如此密集的痛苦,像无数根看不见的针,扎在她感知世界的每一寸神经上。
“太多了……”她的心声在荀川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无法承受的破碎感,“像一片溺水的森林,每一棵树都在无声地尖叫。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活着?”
荀川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感官同样被信息的洪流冲击着。
与沈清棠感受到的纯粹情感不同,他听到的是具体的、琐碎的、却又同样绝望的念头。
街角蜷缩的流浪汉在回忆一碗热汤的温度,公寓楼里失眠的女人在计算着账单上每一个冰冷的数字,飞驰而过的跑车里,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正恐惧着明天的股价暴跌。
这些声音汇聚成一片混沌的噪音,而在这片噪音的背景下,那个孤独的心跳——韦恩大厦方向传来的那个——愈发显得清晰而沉重。
它不像其他人的心跳那样杂乱无章,而是像一座古老的钟,用自己的伤口作为钟摆,一下,又一下,精准地计量着没有尽头的黑夜。
他握紧了沈清棠冰凉的手,将自己的平静通过掌心传递过去。
“因为他们别无选择。但我们有。”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投入混乱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一圈涟漪,“别去听所有人的声音,清棠。那会淹没你。像我们之前练习的那样,找到那个最强的‘坐标’,把他当成你的锚点。”
沈清棠依言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路灯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尾气、湿土和腐朽气味的空气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她开始将漫无边际的痛苦感知收束,像调校一个精密的仪器,慢慢地,将所有的焦点都对准了那个方向——韦恩庄园。
瞬间,宏大的悲伤交响曲褪去,只剩下一支孤独的大提琴独奏。
那股痛楚变得具体起来。
不再是模糊的“好多人”,而是一个人。
一个将自己囚禁在记忆碎片中的灵魂。
她能“看”到一片漆黑,有冰冷的雨水,有断裂的珍珠项链,有两声突兀的枪响,还有一声孩子压抑到极致的、撕心裂肺的抽泣。
这些画面并非来自她的记忆,而是从那个遥远的心灵深处渗透出来的,通过她胸口的玉佩,在她脑海中形成了共鸣。
“他……他在惩罚自己。”沈清棠再次睁开眼,眼底满是惊骇与怜悯,“他认为那一切都是他的错。所以他把自己关起来,用黑暗和孤独筑成牢笼,日复一日地审判自己。”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荀川的眼神锐利如刀,他一边安抚着沈清棠,一边快速分析着现状,“一个能感受到如此深刻痛苦的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圣人。而在这座城市里,这两者往往是同一个人。”他想起了那个关于蝙蝠侠的传说,一个用恐惧对抗恐惧,用黑暗守护光明的矛盾存在。
现在,沈清棠的感知为这个传说提供了最核心的注脚——驱动这一切的,是永不愈合的创伤。
他回想起刚才那个被他放走的暴徒。
那不是一次心血来潮的善举,而是一步深思熟虑的棋。
他给出的怀表里,不仅有录音,还有一道他用魂器碎片的力量临时刻印的微缩精神信标。
“恐惧转化阵”的图纸是真实的,那是他在霍格沃茨的禁书区里找到的一种古代炼金术,理论上可以将群体性的恐惧情绪转化为一种可被利用的能量。
他不知道在这方世界是否管用,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把“听者”和“恐惧转化阵”这两个信息,像病毒一样植入了哥谭的地下世界。
小丑、企鹅人、谜语人……这些哥谭的“棋手”们,很快就会嗅到这股新的气味。
他们会好奇,会试探,会争夺。
而他需要的,就是他们从暗处走到明处,将这张混乱的棋盘搅动得更加彻底。
只有在最极致的混乱中,真正的秩序才有机会重生。
而那个叫威尔弗雷德·克朗的黑市商人,不过是他选中的第一个传声筒。
五万美金,足以买下他的忠诚,也足以让他把这个消息传遍哥谭的每一个角落。
“你利用了他。”沈清棠轻声说,她的心声里没有责备,只有一丝困惑,“也帮了他。这……就是你的方式吗?”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善恶的界限会变得模糊,清棠。”荀川的目光穿透薄雾,落在远处若隐若现的韦恩庄园轮廓上,“我们没有时间去一一拯救每一个人。我能做的,是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那个暴徒可以选择拿着钱销声匿迹,也可以选择向小丑告密然后被灭口,更可以选择成为我们在黑市的眼线。无论他选哪条路,棋局都已经开始。而真正的棋手,从不为棋子的命运而动摇。”
他的话语冰冷而理性,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沈清棠沉默了。
她不完全理解这种逻辑,但她明白,荀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抵达那个最终的目标——找到位面裂隙的真相,找到回家的路。
而眼下,那个被称为“蝙蝠侠”的男人,就是他们唯一的线索。
夜色更深了。
他们走过最后一小片树林,宏伟的韦恩庄园铁门出现在眼前。
门是紧闭的,像一道尘封已久的界碑,隔绝了庄园内外的两个世界。
里面的世界沉寂如死,外面的世界喧嚣如沸。
就在此时,藏身于远处一座钟楼顶端的阿尔忒弥斯·奈特,收回了手中的高倍望远镜。
她的黑色风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展开的鸦翼。
她的心声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十年了,布鲁斯。你把自己变成了一座孤岛,等待着一艘永远不会到来的船。现在,你的‘解药’来了,他们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却携带着你唯一需要的钥匙。”
她按下耳边的通讯器,声音通过加密频道,清晰地传入了韦恩庄园地底深处。
“蝙蝠侠,你等的‘听者’,带着‘孤星’来了。这次,你还要躲吗?”
地底,蝙蝠洞。
数十块监控屏幕的光芒,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布鲁斯·韦恩站在巨大的中央控制台前,他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
屏幕上,两个陌生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庄园大门外,像两个闯入黑白默片里的彩色角色,显得格格不入。
阿尔忒弥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一声惊雷,炸响在这片死寂了十年的空间里。
“听者……孤星……”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词,这是十年前那道裂隙出现时,他从混乱的以太信息中捕捉到的唯一关键词。
为此,他等待了十年,从一个充满希望的合作者,变成了一个被全世界遗忘的守望者。
他切断了和正义联盟的所有联系,解散了身边的所有助手,只为等待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
他的手指缓缓抬起,移向通讯器的开关。
希望和恐惧在他心中交战。
如果他们是假的怎么办?
如果这又是另一个陷阱呢?
十年来的孤独和失望,已经将他的信任消磨殆尽。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开关的瞬间,屏幕上的画面发生了异变。
韦恩庄园外,晨雾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弥漫开来,比夜雾更加浓重,带着黎明前特有的湿冷。
荀川与沈清棠刚在门前落脚不久,正准备思考如何进入这座防卫森严的庄园。
突然,沈清棠的脚步一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
她猛地低下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胸口,那枚一直只是温热的凤凰形态玉佩,此刻正散发出滚烫的热量,甚至烫得她胸前的衣料都开始微微卷曲。
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引力从玉佩中涌出,直指她脚下的大地。
不是指向庄园,不是指向那栋哥特式的宏伟建筑,而是指向他们脚下,那片冰冷、坚实的土地。
“荀川……”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惊,“它……它在这里……”
荀川立刻看向她所指的地方。
只见一缕柔和的白光从玉佩中投射而出,在布满晨露的草地上形成了一个复杂的、星辰轨迹般的图案。
这图案他无比熟悉——正是禁林上空浮现的七道星轨虚影之一!
而此刻被点亮的,是第七星轨的第二道节点。
它在脉动。
那光芒的闪烁频率,竟然与沈清棠此刻因为激动而加速的心跳,达到了完美的同步。
光芒越来越盛,仿佛要将脚下的土地融化。
就在两人惊愕的注视下,光芒汇聚的中心,一道深刻的、仿佛用烙铁烙印在空间本身的刻痕,缓缓浮现,每一个字都由流动的光辉构成,古老而庄严:
当双音合鸣,虚庭将启;当孤星落泪,万界归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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