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窜遍全身，林晚照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DON’TTRUSTZ.M.”
别信Z.M.。
短短三个单词，十一个字母，像一根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刚刚获得一丝喘息的心脏。
Z.M.？
沈昭明！
那支被他握在手中，签署了对赵砚停职调查令，又签署了她调阅权限审批单的钢笔，笔帽内侧不就刻着这两个字母吗？
那是他身份的烙印，是权力的象征，此刻却成了一个致命的警告。
她猛地抬头，目光穿透深夜的寂静，死死钉在远处那栋行政楼唯一亮着灯的窗口上。
沈昭明的办公室。
灯光如同一只窥探的眼睛，冷静、深邃，带着洞悉一切的漠然。
几个小时前，她还曾感激于这片灯光下的那个人，是他精准地抓住了赵砚的马脚，是他不动声色地递上了通往真相的钥匙。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撬动这潭死水的支点，一个身处高位却尚未被腐化的同盟。
可现在，这张来自苏芸病历本夹层，由她导师藏匿的微型存储卡，却用一种最原始、最决绝的方式告诉她——你错了。
大错特错。
赵砚是豺狼，那沈昭明呢？是伪装得更深、更具迷惑性的猛虎？
林晚照只觉得一阵眩晕，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她迅速拉上窗帘，隔绝了那道让她心悸的视线。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终端屏幕的幽光映在她煞白的脸上。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
复盘，必须重新复盘整件事！
她扳倒赵砚的计划，环环相扣，看似天衣无缝。
但最关键的一环，就是沈昭明的介入。
她赌他会查，赌他会为了维护监察部的权威而对赵砚出手。
她赌赢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相信一份“可能被伪造”的日志？
仅仅因为那个与加密U盘匹配的硬件识别码？
不，不对。
沈昭明当时的眼神，与其说是审查，不如说是一种……确认。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赵砚有问题，而她的出现，只是提供了一个完美的、可以公之于众的理由。
他不是在帮她，他是在利用她这把刀，去清除他自己的障碍。
那句“如果你真想毁系统，就不会留下可追溯的痕迹”，此刻听来，不再是赞许，更像是一种警告。
他在提醒她，你的小聪明，我看在眼里，别耍花样。
而他给予的“奖励”——那份调阅“清除机制”的审批单，真的是通往真相的门票吗？
还是一份精心设计的毒饵？
让她在自以为接近核心秘密时，触碰到真正的必杀陷阱？
林晚照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在冰面上行走的孩童，自以为躲过了一个裂缝，却不知道脚下整片冰层都薄如蝉翼，而那个在岸边对她微笑招手的人，或许正是等着她落水的那一个。
是谁留下的警告？
苏芸导师吗？
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是因为她已经察觉到了沈昭明的危险，却来不及，或者没有机会直接告诉自己？
这张存储卡，是她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最后的遗言。
恐惧如潮水般涌来，但林晚照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
她不能慌，绝对不能。
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真相，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死亡。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那个被解压的加密文件：“异能者筛选标准_v3”。
这才是关键。
无论赵砚和沈昭明之间是何种争斗，他们的目的，很可能都与这个文件有关。
林晚照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强压下去，指尖重新在键盘上飞舞起来。
她没有立刻打开文件，而是创建了一个最高级别的隔离沙箱环境，将文件拖入其中。
她不确定这文件本身是否也藏着后门或追踪程序。
在沈昭明这只老狐狸面前，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
虚拟环境构建完毕，她开始一层层剥离文件的外壳。
这不仅仅是一个文档，更像是一个复杂的数据库程序。
随着代码被逐行解析，一个个冰冷的词条开始浮现。
【基因稳定度阈值：92.7%】
【精神壁垒强度：B 级以下，列为高危不稳定源】
【Δ波动潜在风险评估：超过0.08，建议启动“优化”程序】
【优化程序关联项：清除机制】
林晚照的瞳孔骤然收缩。
没有热血的评级，没有荣耀的划分，只有冷酷到极致的数据和标准。
所谓的“异能者筛选”，根本不是选拔，而是一场基于数据的淘汰！
那些被“清除”的观察员，不是因为犯了错，也不是因为能力不足，仅仅是因为他们的某项数据指标，没有达到这个“v3”版本标准的要求！
苏芸导师的各项数据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的精神壁垒强度，恰好在B 级边缘徘徊。
而那个被她亲眼目睹被“处理”的07批次观察员，失控前的最后一次体检报告里，Δ波动值是0.083！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不是意外，不是事故，是一场计划周详的、冷血的“清理”。
他们像修剪一盆盆景一样，毫不留情地剪掉任何他们认为“长歪”了的枝桠。
她继续向下翻阅，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在数据库的底层逻辑注释中，她发现了一行几乎被加密算法完全覆盖的开发者签名。
经过十几分钟的暴力破解，签名终于显露出来——
【架构师：Z.Y.】
【初版审核：Z.M.】
赵砚（ZhaoYan）！
沈昭明（ShenZhaoming）！
一个是这个冷血标准的架构师，另一个，竟然是初版的审核人！
赵砚想要清除她，是因为她无意中触碰到了这个标准的秘密。
而沈昭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
他高高在上，审核着这份决定无数人生死的名单，看着赵砚这样的执行者在前台表演，而他自己，则隐于幕后，扮演着公正的裁决者。
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只是内部分赃不均，或者说，有了新的矛盾，才给了她这个可乘之机！
林晚照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她扳倒了赵砚，却等于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沈昭明的眼皮底下。
一个更懂得伪装、手段更狠、地位更高的敌人。
怎么办？
拿着这份证据去长老会揭发他？
不，她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份拷贝的真实性。
沈昭明只需要一句“伪造”，就能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连日志都能反咬一口，何况是这种没有来源的孤证。
逃离基地？
更不可能。
在被沈昭明盯上的情况下，她踏出基地大门的那一刻，恐怕就会被列为“叛逃者”，触发最高级别的“清除机制”。
进退维谷，死路一条。
林晚照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那道警告的摩斯密码和沈昭明办公室的灯光，在她脑海里反复交织。
不，还有一条路。
她猛地睁开眼，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昭明现在认为她是一枚有利用价值、且被他蒙在鼓里的棋子。
他给了她调阅“清除机制”的权限，就是想看看她能查到什么，或者，是想借她的手去触碰某个他自己不方便碰的东西。
那么，她就继续扮演好这枚棋子。
她要装作对一切都毫无察觉，装作依旧信任他，感激他。
她要利用他给的权限，去查，去挖，去找到那个能真正将他一击致命的证据。
她要在他布下的棋盘上，反过来将他一军。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她的演技，赌的是她的心智，赌的是在沈昭明这头猛虎的注视下，她能不能先一步找到他的要害。
一夜无眠。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时，林晚照已经删除了所有的操作痕迹，将那张微型存储卡重新藏好。
她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个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的自己，一遍遍地调整着呼吸和表情。
冷静，自然，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对未来的期许。
这是她今天要呈现给所有人的状态，尤其是沈昭明。
基地清晨的广播声准时响起，那是新一批观察员晨练的号角。
林晚照听到那熟悉的、充满力量的口号声，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宁静。
她知道沈昭明有亲自指导新人的习惯，那是一个他展示亲和力与权威的绝佳舞台。
而今天，那将是她的第一个观察点。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有些答案，不能只在数据中寻找，必须亲眼去看，亲耳去听，在最细微的表情和不经意的动作中，去捕捉那致命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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