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通风口斜切进来，在满是锈迹的地面投下斑驳光斑。
林晚照蹲在墙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口袋里的芯片——那是昨夜从工尸残骸里抠出来的，还带着机械零件特有的冷硬触感。
“收拾装备，十分钟后撤离。”沈昭明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他正背对着众人检查突击步枪的弹夹，战术背心的金属搭扣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这个动作林晚照看了七次，每次副本撤离前他都会重复三遍：拉枪栓、压弹、确认保险。
她突然直起身子，喉咙发紧。
“沈队，我建议绕行东侧废弃实验室。”
话音未落，赵猛的背包“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这个身高近两米的壮实男人正往腰间挂手雷，此刻扭头瞪圆眼睛：“后勤妹子疯了？那地方地图标着结构不稳定！”
吴芸正用匕首刮着靴底凝固的血渍，闻言抬了抬眼。
她是侦查组出身，眼尾有道淡疤，此刻刀尖顿在半空：“理由呢？”
林晚照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擂在铁皮桶上的鼓点。
昨夜破译的坐标、生物信号实验室的标签、记忆干扰的猜想——这些碎片在她脑子里转成漩涡。
“那里有独立通风系统。”她盯着沈昭明的背影，对方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可能藏着实验室的日志备份。”
“偏离原定路线，风险翻倍。”沈昭明终于转身，目光如刀。
他的瞳孔是深褐色，此刻像浸在冷泉里的黑曜石，“你知道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是时间。是安全。是任何可能暴露弱点的机会。
林晚照向前半步，阴影掠过她的脸。
“我们三次险死还生。”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却不是害怕，而是某种滚烫的东西在胸腔里翻涌，“第一次陷阱触发，我们差15秒没跑出去；第二次落石，只差10厘米砸中你的头；第三次毒气，吴芸的防毒面具偏了个角度——”她看向吴芸，对方的手指在刀把上收紧，“这不是巧合。”
沈昭明的眉峰猛地一跳。
他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战术服渗进来：“你是说有人在……调试清除精度？”
“对。”林晚照仰头看他，晨光里他的睫毛投下细碎阴影，“他们在测试，用我们的命测试‘清除程序’的误差范围。”
沉默像块铅压下来。
赵猛的喉结动了动，摸向手雷的手垂了下去；吴芸的刀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沈昭明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肩骨——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林晚照记得。
三秒后，他松开手，转身抓起步枪：“调整路线，去东侧实验室。”
“队长！”赵猛急得直搓手，“那地方连热成像都扫不清结构——”
“赵猛。”沈昭明的声音像淬了冰，“去检查你的爆破弹。”
壮汉子梗着脖子瞪了林晚照一眼，到底弯腰捡起背包。
吴芸弯腰捡起匕首，冲林晚照挤了挤眼睛，唇形无声地说：“干得漂亮。”
林晚照长出一口气。
她能感觉到后颈的冷汗正顺着脊椎往下淌，可心里有团火在烧——不是恐惧，是某种更锋利的东西，像新磨的刀。
废弃实验室的门卡在半开的位置，锈迹斑斑的金属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林晚照举着战术手电往里照，光束扫过积灰的操作台、倾倒的实验架，还有墙角那台半人高的焚化炉——炉门歪在一边，露出里面焦黑的残骸。
“小心地板。”沈昭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手电光束正照着地面开裂的水泥，“吴芸，用热成像扫描。”
“无生命体征。”吴芸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她正蹲在门口用仪器扫描，“但温度异常，东南方向有持续热源。”
林晚照没说话。
她的注意力全在焚化炉上。
那些焦黑的碎片里，有片颜色发褐的纸角——不是灰烬，是烧剩的半张纸。
她蹲下去，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弄。
当“林晚照”三个字从焦痕里显形时，她的呼吸突然一滞。
再往下看，“沈昭明”三个字与她并列，墨迹被烧得蜷曲，却仍能辨认出下方的“优先级：S”。
“晚照？”沈昭明的声音带着警惕。
她猛地合上手掌，指甲掐进掌心。
“没事。”她站起来，转身时故意踉跄了一下，藏在袖中的名单残片露出一角，“脚滑了。”
沈昭明的手电光束立刻扫过来，却被她用身体挡住。
他刚要开口，吴芸的声音突然响起：“发现机械臂控制芯片！”
林晚照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走向吴芸指的方向——墙角倒着具工尸，胸腔里嵌着块银色芯片，正随着通风口的风微微晃动。
“这是……”吴芸的手指悬在芯片上方，“和陷阱系统同型号的控制芯片。”
林晚照弯腰取下芯片，触感与昨夜藏起的那块如出一辙。
她的脑子开始飞转：三段死亡画面里的倒计时，第一次12秒，第二次8秒，第三次5秒——这些数字不是随机的，是陷阱系统的响应延迟在缩短。
“0.8秒。”她突然出声，把吴芸吓了一跳，“响应延迟现在是0.8秒。”
沈昭明走过来，目光落在她掌心的芯片上：“怎么算出来的？”
“死亡画面。”林晚照抬头看他，“我看见过三次陷阱触发前的画面，倒计时的变化规律……”她顿了顿，“他们在优化系统，所以延迟越来越短。但现在，0.8秒是极限。”
吴芸突然笑了：“所以你要制造假信号，让系统提前激活？”
“对。”林晚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芯片边缘，“用假动作引出监视者，再逆向追踪。”
沈昭明沉默了。
他的目光在三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林晚照紧抿的唇上。
“你不是在防陷阱。”他说，声音低得像耳语，“你是在钓鱼。”
林晚照迎上他的视线。
晨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他轮廓上镀了层金边。
“死人教我怎么看破杀机。”她听见自己说，“现在，我要教他们什么叫‘反被看穿’。”
计划启动得比想象中顺利。
赵猛故意在通讯器里大声抱怨：“林晚照疯了，非要走安全通道！”他的声音通过开放频道传出去，在空荡的工厂里激起回声。
林晚照则“不小心”跌倒在走廊转角，藏在怀里的名单残片在手电光下闪了一下——足够让监控镜头捕捉到。
“陷阱区红外线闪烁。”吴芸的声音从战术耳机里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系统被远程激活！”
林晚照蹲在阴影里，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和沈昭明、吴芸此刻正埋伏在陷阱区上方的通风管道里，赵猛则按照计划“误入”安全通道。
“IP跳转三次……”吴芸的手指在终端上翻飞，“最终指向基地通讯塔顶的备用服务器！”
“长老会的监控节点。”沈昭明的声音冷得像冰锥。
林晚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早有预料，但真正确认时，仍有股寒意从尾椎窜上来——原来他们的命，不过是长老会屏幕上的一组数据。
“等等。”沈昭明突然抬手，示意噤声。
通风管外传来极轻的滴水声，“嗒、嗒、嗒”，节奏与陷阱周期完全错位。
林晚照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昨夜在实验室发现的名单，想起“优先级：S”的标注。
“不止远程监控。”她低声道，“还有人在现场。”
黑暗中，一道黑影从拐角处浮现。
他穿着基地后勤的灰制服，动作却比战斗组更轻盈。
林晚照的瞳孔微微收缩——对方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是伪造的沈家徽记。
“动手！”沈昭明的指令像根银针刺破空气。
林晚照迅速将机械臂芯片接入地面线路，按下开关。
尖锐的警报声骤然响起，黑影猛地回头，吴芸的手电光同时炸亮。
“赵猛！”林晚照大喊。
壮汉子从通风管跃下，像头扑食的熊。
黑影反应极快，转身要跑，却被赵猛一把薅住后领。
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金属碰撞声、闷哼声混作一片。
“抓住了！”赵猛的声音带着兴奋的闷哑。
林晚照蹲下去，看着被按在地上的男人。
面具已经脱落，是基地通讯员小张——那个总在食堂帮大家打饭的圆脸青年。
此刻他的脸因挣扎而涨红，眼睛却亮得反常：“你们逃不掉的……名单上的名字，都会死。”
“谁派你来的？”林晚照的声音很轻，轻得像片羽毛。
小张突然笑了，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程序在运行……你们只是数据……”
林晚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芯片。
她终于明白，这不是某个人的阴谋，而是一套精密运转的清除程序——他们不过是被标记的“异常数据”。
通风口的风突然大了些，卷起地上的尘埃。
林晚照抬头看向沈昭明，他正低头看她，目光里有她从未见过的东西——或许是信任，或许是某种更灼热的情绪。
“晚照？”吴芸轻声唤她。
林晚照低头看向小张癫狂的眼睛，又摸了摸口袋里的名单残片。
她忽然笑了，笑得很轻，却带着某种决绝的锋利。
“那我就……”她轻声说，指尖攥紧芯片，“把程序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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