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早晨，被一夜雨水洗刷过的城市焕然一新。阳光金灿灿地铺满湿漉漉的街道，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清新气息。
韩晰脚步轻快地走在苏醒的街道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可爱得冒泡。她熟门熟路地来到413路公交车站旁，时间尚早。心情大好的她掏出手机，点开周杰伦的《晴天》，塞上耳机，跟着旋律轻轻哼唱起来，脚尖无意识地点着地砖的缝隙。
身旁有早起赶路的学生和晨练归来的老人经过，她都浑然不觉，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
一辆公交车稳稳地停靠在站牌前。车门“嗤”一声打开，沈柠奕背着书包，随着人流走了下来。他一眼就看到了站牌旁那个哼着歌、沐浴在晨光里的身影，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韩晰像是感应到什么，摘下一边耳机，转过头，恰好对上他的视线。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挥了挥手，然后——仿佛昨晚雨夜后的“默契”延续一般——她极其自然地转过身，背对着沈柠奕，迈开脚步就往前走。耳机线在她身后晃荡。
沈柠奕看着那个径直走在前面的、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跳跃的背影，整个人再次陷入一种熟悉的茫然无措。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肩上的书包带，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然后认命般地、略带踉跄地跟了上去。他努力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大概两三个身位。
走进教室，只有丛润润早早到了，正伏在课桌前专注地刷题。听见动静，她抬起头，看到韩晰，打了声招呼：“早啊。”
随即，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韩晰脸上停留了两秒，幽幽地飘出一句：“韩同学，你今天这心情……似乎格外飞扬啊？”
“嗯？有吗？”韩晰把书包塞进桌肚，故作镇定地反问，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翘。
丛润润伸出手指，虚虚地点了点她的脸颊：“麻烦您老行行好，先把嘴角从耳朵上拉下来再跟我说话，谢谢！”说完，还配合地做了个标准的“吃瓜群众”表情。
后座的张文泽这时也到了，听到动静，立刻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纸盒，越过课桌递过来：“美女们，早上好！尝尝这个，我妈刚烤的榴莲酥，还热乎着呢！”
韩晰刚想伸手去接，眼角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张文泽的眼神，像被磁石吸住似的，牢牢粘在丛润润的侧脸上。她了然地挑挑眉，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同桌，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喂，人家一片心意，快接着啊！举着怪累的。”
丛润润这才回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耳根似乎有点微红。她接过纸盒，低声说了句：“谢谢。”张文泽立刻咧嘴一笑，挠了挠头：“不客气不客气！”
上午第二节语文课，老杨走上讲台，没急着讲课文，而是敲了敲黑板：“上节课让大家思考的问题——未来想去哪个城市，想考哪所大学？——都琢磨得怎么样了？来，我们聊聊。”
他点了几名同学。大家虽然都是年级里的佼佼者，但回答都带着点谨慎和谦虚，报出的学校多是稳妥或略高于当前水平的选择。老杨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点点头，未作过多评价。
点到高展珩时，他慢悠悠地站起来，单手插在裤袋里，姿态带着点惯有的散漫，声音却清晰：“我想去A市，考A大。”
话音刚落，老杨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绽开笑容，带头鼓起掌来。A大！国内顶尖学府！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和低低的惊叹声，气氛瞬间被点燃。
“好！非常好！A大是顶尖学府，目标明确，志向远大！”老杨赞许道，“不过，也要立足根本，高三这一年……”
他话还没说完，高展珩忽然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眼神状似无意地扫过某个方向：“老师，我突然觉得，要不我去A市师范也挺好？将来当个语文老师，说不定还能继承您的衣钵呢？”
“噗嗤——”教室里瞬间爆发出更大的笑声。韩晰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这人真是随时随地不忘贫嘴。
老杨也被逗乐了，推了推眼镜，难得地接住了梗：“可以！真要有那么一天，老师我无论如何都得去旁听一节高老师的课，学习学习！”
笑声稍歇，老杨看向丛润润：“丛润润，你呢？”
丛润润站起身，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想去A大学法律。”这是韩晰第一次听好友如此明确地说出志向，不禁在桌下悄悄朝她竖了个大拇指。A大法律，同样是需要仰望的高峰。
“好！目标清晰！”老杨点头，目光转向教室后方，“下一个，沈柠奕，说说你的想法。”
沈柠奕平静地站起来，身姿挺拔，没有任何犹豫，只吐出两个简洁有力的字：“A大。”
“我去——！”教室里瞬间又炸了锅。又一个A大，不过这个目标从沈柠奕口中说出，仿佛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大家的目光也充满了敬佩和理所当然。
韩晰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A市，A大……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沈柠奕要去，丛润润也想去……那座遥远的城市，那座顶尖的学府，对所有人都那么有吸引力。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微小的涟漪，轻轻漾开。她未来会在哪里？
“韩晰，”老杨的声音把她从思绪里拉回，“你呢？想好没？”
韩晰抬起头，迎着老杨和同学们的目光，眨了眨眼，露出一抹带着点狡黠的笑容：“报告老师，我还没想好呢。得先考察考察，哪个学校的食堂最好吃，毕竟，吃饭可是人生大事！”
这个实在又带着点无厘头的回答，成功让全班再次哄堂大笑，连老杨都忍俊不禁地摇头。
“民以食为天，也算个理由。不过，”老杨笑着指指她，“抓紧时间想，高三可不等人！”
这堂关于未来的语文课，在轻松又带着憧憬的氛围中结束了。下课铃响了好久，同学们还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刚才的发言和各自模糊或清晰的远方。
韩晰转回头，想从书包里找下节课的练习册。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张文泽摊开在桌上的笔记本。在密密麻麻的公式旁边，一行略显潦草的字迹跳入眼帘：A大法律。
她微微一愣，原来如此。
中午，食堂，人声鼎沸。韩晰端着餐盘，没有像往常一样直奔三楼她常去的窗口，而是脚步一转，上了人相对较少的四楼。她的目光在喧闹的人群中逡巡，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探寻。
终于，在一个靠窗的、相对僻静的角落，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沈柠奕独自坐着，正从背包里拿出自备的湿巾，仔细地擦拭着手指和桌面，神情专注得像在完成一项精密实验。
韩晰嘴角弯了弯，端着餐盘径直走过去，“啪”的一声，将餐盘放在他对面，自顾自地坐下，抱怨道：“沈柠奕，你躲这么偏的角落干嘛？害我一顿好找”
沈柠奕擦拭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抬起头，一双总是沉静如湖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这是从昨晚开始，第几次被她惊到了？
他看着对面大大方方坐下的女孩。晨光透过窗户，落在她光洁的额角和带笑的眉眼上。
韩晰无疑是漂亮的，是那种充满生机、让人无法忽视的漂亮。她既不是老师眼中传统意义上的乖学生，也不完全是同学口中调侃的“作精”，她更像一阵自由自在、无法预测方向的风，大胆而鲜活。
这和他自己这种习惯了按部就班、沉静内敛的“秩序派”，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
昨晚楼梯口的避雨和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他一度以为只是女孩在那个特殊雨夜情绪低落时的一场脆弱冒险，是一时兴起的冲动话语。他甚至把那条带着试探和撤回意味的微信，也当作了雨夜迷梦的余音。
尽管，从公交车下来被她“捡到”一路跟到学校，他内心慌乱得如同煮沸的水。
而现在，雨过天晴，阳光明媚，她就这么真实地、不容置疑地坐在了他对面。不是幻影，不是梦呓，是带着温度、带着笑容、会抱怨他坐得太偏的韩晰。
她真实地存在着，并且，主动地闯入了他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