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到最后,马国栋仿佛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声音颤抖地强调:“但……但是里面没有张书记直接收钱的证据!”
“一张都没有!他……他非常小心!”
“所有的事情都是通过我们去办,他从来不留直接把柄!”
观察室内,林昭远摘下耳机,眼神深邃。
果然如此。
张登和这种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怎么可能留下这种致命的直接证据?
但这已经足够了。
这份U盘里的东西,足以将韩奎这根支柱彻底打断,足以将钱贵死死钉在案犯的耻辱柱上,更足以重创张登和在江口县经营多年的权力根基。
而孙传鸿,就是串联起这一切的关键人证。
……
隔壁的临时技术分析室里,气氛紧张而高效。
市局派来的技术专家王海,几分钟后,他长舒一口气。
“解密成功了,正在进行安全读取和备份。”
很快,电脑屏幕上开始飞速滚动着一排排的数据和文件列表。
财务流水,加密的通讯记录,两份截然不同的污染数据对比图……
每一项,都像一颗重磅炸弹。
姜若云站在王海身后,扫过屏幕上的关键条目。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愈发冰冷。
“内容和马国栋的供述基本一致。”
“这些证据,足够对韩奎进行立案抓捕,也能彻底坐实钱贵买凶杀人的部分罪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张登和。”
“但是……”
她顿了顿,看向刘局长和林昭远,“和马国栋说的一样,缺乏他亲笔签名或者直接下达指令的铁证。”
刘局长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脸上满是急切。
“口供!马国栋和孙传鸿的口供就是链条!”
“只要他们两个都指认是张登和指使,这个链条就完整了!”
“现在,必须立刻加审孙传鸿!”
林昭远点了点头,“用同样的方法!刘局,立刻安排人手,把孙传鸿带来,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他转向姜若云,“姜县长,您坐镇这里,确保证据链的完整和安全,这是我们的根基,不能出任何纰漏。”
分工明确,条理清晰。
姜若云深深地看了林昭远一眼,这个年轻人身上那种临危不乱的大将之风,让她越发欣赏。
“你去审孙传鸿。”
“他最怕的人,是你。”
林昭远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
他嘴角浮起一丝冷意,补充道:“把马国栋已经全部招供的消息,同步给看守孙传鸿的人。先给他加加温,让他自己把那根弦绷紧一点。”
……
另一处,一间比县局审讯室更加隐秘的安全屋里。
孙传鸿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光秃秃的桌子后面。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灯,墙壁是吸音的软包材料,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看守他的人已经告诉他,马国栋被带走了,就在一个小时前。
这一个小时,对他来说,比一年还要漫长。
“吱呀——”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
孙传鸿猛地抬头,当看清走进来的人是林昭远时,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挤出冷笑。
“林秘书,怎么,县里的大案要案,现在都归你来管了?又有什么新指教啊?”
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想找回一点副县长的架子。
林昭远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动作从容不迫。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他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孙传鸿,不带任何情绪。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死一般的沉默,比任何严厉的审问都更具杀伤力。
孙传鸿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终于,在他即将崩溃的边缘,林昭远开口了。
“马国栋招了。”
“他交代了张登和给他的那个U盘备份。”
孙传鸿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他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干涩地反驳:“哼,他胡扯!血口喷人!那关我什么事?”
林昭远身体微微前倾。
“他还交代了陈县长的事。”
陈县长三个字,瞬间劈中了孙传鸿的灵魂。
林昭远死死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马国栋说,陈县长的死不是意外。”
这句话,彻底击穿了孙传鸿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不!不是我!”
他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又被身后的特勤死死按住。
“不是我干的!是……是张登和!是他让我干的!!”
这句话脱口而出,整个审讯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孙传鸿彻底崩溃了,将所有的秘密都倾泻而出。
“是张登和!当年……当年陈县长查钢铁厂的污染,查得太深了,已经快要摸到韩奎给他的那条线了!”
“张登和找我,他说……他说陈艳兵这个人,油盐不进,收买不了,是个巨大的威胁,必须除掉!”
“他让我去办!他说办好了,常务副县长的位置就是我的!”
“是我……我找了两个亡命徒,摸清了陈县长每天下乡回城的路线……”
“就在那个下着大雨的晚上,在国道207线那个拐弯的地方……”
“我让他们开着一辆超载的渣土车……伪装成一起交通事故……”
陈艳兵的死因,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揭开。
观察室里,单向玻璃的另一侧。
刘局长猛地站了起来,嘴里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谋杀……他妈的,是谋杀!”
一个县委书记,指使一个副县长,谋杀另一个县长。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官场斗争,不是贪污腐败,这是足以掀翻整个江口县,甚至震动全市,全省的惊天大案!
姜若云的脸色也凝重到了极点,她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也翻涌着惊涛骇浪。
但她没有失态,只是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尖微微泛白。
她看向林昭远。
他的冷静,在此刻显得格外可怕,也格外可靠。
审讯室内。
林昭远的心很乱。
是了。
就是这样。
陈县长那样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怎么可能突发脑溢血?
那场被定性为“意外”的车祸,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血淋淋的阴谋。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悲愤与杀意,眼神愈发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