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下,夜色如墨。
晚风带着寒意,吹在脸上,让林昭远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姜若云的司机已经把车开了过来,静静地等在路灯下。
还有几步就到车门了。
林昭远停下脚步。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
“若云同志!”
姜若云正准备拉开车门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了。
林昭远看着她的背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个非常不合适。”
“但是……我心悦你已久!”
表白了。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姜若云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
许久他才开口。
“昭远你的路还很长,我的路……”
“也不在儿女情长。”
“专心江口的事吧,别辜负了这片土地也别辜负了那些信任你的人。”
这是拒绝。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林昭远心中那块预想中会轰然落下的巨石,并没有出现。
他没有感到丝毫的沮丧和失落。
反而,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灼亮!
她懂我!
她完全懂我!
她拒绝我,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她知道,现在的我,还不够资格,现在的江口,还需要我倾注全部的心力!
她这是怕我分心啊!
一股巨大的豪情从林昭远心底升起,冲散了所有酒意和颓然。
“好!”
“那我们就立个约定!你在市里等着我!”
“我林昭远一定把江口治理得明明白白,让这片土地换一片新天!”
“到那时,我再堂堂正正地走到你的面前!”
这一次,姜若云拉着车门的手,停顿了更长的时间。
终于,她还是回过了头。
“我等着看江口的新天。”
“保重。”
车门打开,关上。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离,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林昭远站在原地,直到车灯的最后一丝光亮也看不见了,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攥紧了拳头,然后猛地转身,走回那片被破坏的设备区。
现场已经被警戒线圈了起来,警察们正打着手电筒,在杂乱的电缆和设备间穿梭取证。
县公安局局长刘建国正扯着嗓子指挥,额头上全是汗,一看到林昭远的身影,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颠颠地小跑过来。
“昭远,你回来了!”刘建国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和无奈,“现场我们初步看过了这帮孙子……”
“真他妈的损!”
“破坏得很有目的性,专挑备用电缆下手。”
“主供电系统他们没敢动,估计是怕闹出大事,自己也跑不掉。”
“但是……”刘建国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这手法,你看。”
林昭远顺着他指的方向蹲下身,捻起一截被割断的电缆。
切口毛糙不平,像是用一把不怎么锋利的斧子或者大号的钢筋剪,胡乱猛力弄断的。
“手法很糙,乱七八糟的,看着跟外行干的活儿一样,或者就是临时起意。”
刘建国继续汇报,“可矛盾就矛盾在这儿!”
“他们逃跑的路线,我们的人顺着脚印追了一下,非常熟悉地形!”
“专挑监控死角和厂区围墙的破口,一看就是老手,绝对有内应!”
林昭远没说话,用手指摩挲着那粗糙的切口。
手法糙,路线熟……
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点。
要么,是对方故意用粗糙的手法来伪装,想把警方的视线引向那些没技术含量的小混混。
要么,就是幕后主使在仓促之间,找了一帮不专业但熟悉地形的亡命徒来干这脏活。
他站起身,目光缓缓扫过警戒线外围观的工人们。
那些黝黑的脸上,没有幸灾乐祸,只有压抑不住的愤怒。
李卫国被抬上救护车前,那句“林主任给厂子……看着家当啊!”仿佛还回响在耳边。
这些设备,是他们的命。
“刘局。”
林昭远的声音不高,“李卫国师傅提到,跟他们动手的人里,有个小子滑得跟抹了油一样。”
“这个特征,你让人去查查,跟之前王彪那个团伙里的人能不能对上号。”
刘建国一愣,随即重重点头:“明白!”
“另外,”林昭远继续道,“重点排查!”
“把近期钢厂所有离职的,被清退的,或者跟厂里有矛盾结了梁子的人,全部过一遍筛子!”
“特别是那些能接触到厂区设备图纸的技术员或者老工人,一个都不能漏!”
“是!”
刘建国立正应道,感觉这位年轻的县长助理,身上那股气势比很多领导还让人心里发怵。
……
深夜的县公安局,临时腾出来的一间审讯室里。
青年名叫赵小四,二十出头,此刻正被一副手铐铐在铁椅子上。
他以前是钢厂的临时工,因为手脚不干净偷东西被开了,之后就一直在社会上瞎混。
坐在他对面的,是刘建国的心腹,县刑警队的老刑侦张强。
四十多岁的张强,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就那么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泡上一杯浓茶,茶叶在玻璃杯里翻腾。
他越是沉默,赵小四就越是恐惧。
“警官……警察大哥……”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赵小四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又可恨。
张强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把杯子放下。
“赵小四,二十一岁,江口县红旗镇人。
“一年前因为在钢厂盗窃高压电缆铜芯被开除。”
“三个月前,因为聚众斗殴被拘留过十五天,当时跟你一起的就有王彪手下的几个兄弟,对吧?”
赵小四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张强不理他,继续翻着手里的卷宗:“王彪的案子你以为翻篇了?”
“我告诉你还没完。”
“你们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挂着号呢。”
“今天晚上钢厂的事,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不!不!不是我!”
赵小四猛地摇头,“彪哥……彪哥出事后,我早就不跟他的人混了!”
“真的!我发誓!”
“是吗?”
张强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那你说说,你今天晚上十点钟,在厂区西墙根儿底下鬼鬼祟祟地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