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二家的土坯房里,气氛僵得能拧出水来。
“爹!你就让我去吧!富贵哥现在出息了,运输队正缺人手!”
“跟着他干,比咱爷俩死守着这几亩薄田强多了!”
封大脚梗着脖子,脸憋得通红。
他年轻,有力气,眼看着村里跟着封富贵干的人家日子一天天红火起来,心里早就长了草。
封二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也遮不住他脸上的固执和焦躁。
他把烟袋锅子在鞋底狠狠磕了磕,溅起几点火星:“放屁!种地咋了?种地是咱庄稼人的本分!饿不死!”
“他封富贵弄那鱼丸子,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
“还有那什么运输队,整天在外面跑,刀口上舔血的营生!”
“万一碰上马子咋办?你小子不要命了?!”
“富贵哥有枪!运输队也有枪!怕啥?!”
封大脚争辩道,“跟着富贵哥干,一个月能挣好几块大洋!”
“顶咱种半年地!”
“你看傻大个家,以前穷得叮当响,现在都敢割肉吃了!”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那钱是好挣的?!”
封二猛地站起来,手指头差点戳到儿子脸上,
“他那生意就是不靠谱!今天能挣,明天呢?后天呢?”
“地才是根本!老老实实跟我在家种地,哪都不准去!听见没有?!”
“我不!”
封大脚罕见的没有屈服,猛地一跺脚,
“我就要去!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啥时候是个头?我受够了!”
说完,他竟不再理会暴跳如雷的父亲,转身踹开门就冲了出去。
“你个忤逆子!你给我回来!!”
封二的怒吼被甩在身后。
封大脚一口气跑到村东头运输队平时集合的大院子。
郭龟腰正叼着根草棍,翘着二郎腿,坐在磨盘上跟几个队员吹牛打屁。
现在的郭龟腰,虽然还是那副精明相,但眉宇间那股流里流气的痞劲儿收敛了不少,说话办事也多了几分章法。
这都是被封富贵敲打出来的。
“龟腰哥!”
封大脚喘着粗气跑过来。
郭龟腰斜眼瞅他:
“呦,大脚?咋了?让你爹撵出来了?”
“龟腰哥,我想加入运输队!跟你和富贵哥干!”
封大脚直截了当。
郭龟腰上下打量他几眼,跳下磨盘,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加入?行啊!富贵哥定的规矩,我得先跟你说清楚。”
“第一,有运输任务的时候,除非提前两天跟我说要休息,否则无故缺席,一次扣三天工钱,两次直接滚蛋!”
“第二,没活的时候,半天训练——列队、打靶、遇事咋应对,富贵哥亲自教!剩下半天你爱干嘛干嘛。”
“第三,工钱按月结,月中发,不固定哪天,干得好有赏,出了岔子扣钱!都能做到不?”
封大脚一听还有训练打靶,眼睛更亮了,忙不迭地点头:
“能!都能做到!龟腰哥,我啥时候能上工?工钱……真能有好几块大洋?”
郭龟腰嘿嘿一笑:“看你小子表现!表现好,少不了你的!”
“明天就有趟活去柳林镇,跟着一起!早上辰时,准时到这集合,迟到扣钱!”
“哎!谢谢龟腰哥!”
封大脚喜出望外。
郭龟腰又拍了拍他,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意味:
“好好干!跟着富贵哥,亏待不了咱们!去吧,跟你爹……好好说声。”
他如今也学了些场面话。
封大脚兴冲冲地跑了。
郭龟腰看着他背影,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事得跟封富贵汇报一声。
他整了整衣襟,朝着封富贵家那座气派的青砖院子走去。
刚到院门口,就闻到里面飘出诱人的饭菜香,夹杂着女人轻声说话的声音。
郭龟腰探头一看,只见封富贵正和宁绣绣、还有那个水灵灵的妻妹宁苏苏一起吃饭。
桌上摆着红烧肉、鱼丸汤,还有几个炒菜,看得他暗暗咽了口口水。
宁苏苏抬头瞥见他,郭龟腰赶紧低下头,不敢多看。
这富贵哥的妻妹,长得是真俊,但那眼神……他老郭混了这么多年,感觉这女人心思不简单,还是少招惹为妙。
“富贵哥。”
郭龟腰站在门口,恭敬地喊了一声。
封富贵放下筷子:“龟腰?有事?”
“哎,刚封二家的大脚来找我,想加入运输队。”
“我看那小子身板结实,人也还算老实,就按规矩跟他说了,让他明天跟着出趟活试试。”
“特来跟您说一声。”
郭龟腰把事情简单汇报了。
封富贵点点头:“大脚人不错,肯吃苦。明天你带着他,多照应点。”
“哎,明白!”
郭龟腰连忙应下。
封富贵指了指厨房:“灶台上还温着点饭菜,是给晚上轮值的弟兄留的。”
“你顺便带回去,给大伙都尝尝味儿。”
“谢谢富贵哥!谢谢富贵哥!”
郭龟腰脸上笑开了花,这可不是简单的饭菜,这是富贵哥的赏赐和脸面!
他赶紧小跑进厨房,端着一个沉甸甸、盖着盖子的陶盆,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看着郭龟腰的背影消失,宁苏苏忍不住好奇地问:
“姐夫,郭龟腰帮你管着那么多人,跑前跑后的,怎么不请他一起上桌吃饭啊?”
封富贵拿起筷子,淡淡一笑:“人,要分得清主次。”
“该给的赏赐和脸面不能少,但不能过了界。”
“一起上桌吃饭,次数多了,就容易忘了自己的位置,蹬鼻子上脸。”
“规矩,得从一开始就立住。”
宁苏苏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这个姐夫说话做事,跟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透着一种让她心慌又着迷的深沉。
宁绣绣在一旁给封富贵夹了块肉,柔声道:
“这些男人外面的事,咱们女人家不懂就别瞎打听了。快吃饭吧,菜要凉了。”
吃完饭,宁苏苏带着满腹复杂的心思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回了费家。
宁绣绣收拾完碗筷,走到正在喝茶的封富贵身后,轻柔地帮他按摩着肩膀,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
“富贵,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嗯?什么事?”
封富贵闭着眼享受。
“我这两天听来买鱼丸的邻村人说……郭龟腰他……好像仗着运输队垄断了周边的活儿,私底下……多抽了乡亲们一成的佣金。”
宁绣绣语气里带着担忧,“这样下去,时间长了,肯定会激起民愤的。对咱们名声也不好。”
封富贵睁开眼,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平静地说:
“这事,我知道。”
“你知道?”
宁绣绣惊讶地停下了手。
“嗯。”
封富贵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这支队伍是郭龟腰和傻大个拉起来的。”
“傻大个人憨厚,没那么多心眼,管不住人也算不清账。”
“郭龟腰不一样,他滑头,会来事,现在队里不少人向着他,听他招呼。”
“我如果现在就为这点事动他,容易寒了下面人的心,队伍刚拢起来,不稳当。”
“最主要的是……眼下,还真找不到一个比郭龟腰更合适管这摊子事的人。”
宁绣绣急了:“那……那就由着他这么贪?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封富贵笑了笑,眼神深邃:“放心吧,绣绣。”
“他心里那点小九九,我清楚。”
“让他先蹦跶几天。”
“贪了多少,吃了多少,到时候都得给我加倍吐出来。”
“现在不动他,是因为他还有用,也还没碰到我的底线。”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宁绣绣看着他笃定的侧脸,虽然还是有点担心,但悬着的心莫名就落回了肚子里。
她相信自己的男人,他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和安排。
她不再多问,只是更加用心地替他揉捏着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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