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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锦犹豫了三秒钟,最终还是扭头往回走。

只是也没贸然靠近,而是粗着嗓子问了一句:“你说你是大夫,那你背几个药名!”

那人果然就背起来:“当归,川芎,鹿茸,人参,枸杞,柴胡,金银花,连翘,黄连……”

时锦没喊停,那人也识趣,一直没有停,就这么背着。

倒也流利。

没准真是大夫。就算不是大夫,至少认识药。

时锦喊了停,又问了一个问题:“你为啥在这里?”

“我摔断了腿。”那人停顿很久才苦笑一声:“他们就把我抢了,扔在这里了。怕我连累他们。”

这个他们……时锦没问是谁。

但那人自己说了:“他们是医馆的伙计,还有我的徒弟。我们挖了一条地道从县城逃出来的。结果我摔断了腿……”

“你是医馆的掌柜?”时锦出了声。

那人几乎立刻明白了时锦的意思:“是。县城里那家孙氏医馆,就是我开的。不过你放心,我真的会医术!”

时锦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县城里孙氏医馆里的孙大夫。

孙大夫其实挺和善。原身一大家子几乎都在那儿看病。

而且当时为了找陈东陈安,时锦也去看了孙氏医馆。那里头药都不见了,更是一片狼藉。原来不是被抢了,是一早就逃走了。

既然知道了对方身份,时锦终于放下了一部分戒备,拨开杂草,将草几棍子打开,这才朝着树底下走过去。

不过,过去之前,她还是让陈安他们别过来,在原地等着。

有一股淡淡的臭味。

是屎尿的味道。

这股味道反而让时锦更放下了许多戒备。

孙大夫的确行动不良,而且在这里时间不短了。他说的话,现在至少有一大半是可信的。

终于走到树底下,时锦握着匕首,将手背在背后,与树底下那人离着大概五步的距离,仔细端详。

虽然只有月光,但习惯了之后也不是完全看不清,努力辨认一下,虽然还是看不清脸,但也能看出来对方的确是个老者,此时一身狼狈,眼窝都深陷下去。

孙大夫也在打量时锦。

时锦问孙大夫:“还能动吗?”

“腿骨头断了,走不了,只能爬。”孙大夫苦笑一声。

时锦又问了个问题:“他们抢走了多少东西?”

“粮食,药材,钱,都抢走了。全抢走了。”孙大夫说起这个,声音里一片黯然:“那是我大半生的积蓄。他们那群畜生,除了一只水囊,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其实被抢了积蓄还不是最让人痛心的。

最痛心的,是抢了他的人,是徒弟和伙计。

孙大夫这辈子都忘不了他们当时的嘴脸。

时锦一时沉默,同情了孙大夫一秒钟。

孙大夫叹了一口气:“本来以为就要在这里等死了,结果没想到遇到你,算了你走吧。你一个妇人家,也没法带我一起走……我孙田命该如此啊!命该如此!”

时锦却问他:“我把你架起来,你能不能自己挪动几步?走到大路上去。”

孙大夫一愣,明白时锦这是不会走了,一时间竟老泪盈眶,说不出话来。

带了几年的徒弟,把他扔在这里等死。

陌生的妇人,却要救他。

孙大夫用力点头,哽咽挤出个字来:“能!”

时锦上去,也不嫌脏,把孙大夫扶着站起来。

孙大夫身上,尿味很浓,也有一股浓厚的酸馊味道。

不过,时锦假装没闻到。只把瘦得跟一把老骨头一样的孙大夫给架着往大路边上走。

此时,她依旧没喊陈东他们过来帮忙。就怕草里还埋伏着其他人。

孙大夫也不知饿了多久,身上几乎没了力气,这十几步路,两人走了快半个小时。

就连孙大夫自己都不好意思。

但好在时锦一直没有失去耐心。

等到了大路上,时锦喊来陈东:“陈东,搬个石头让孙大夫坐。”

然后,她用树叶子临时卷了一个杯,让方菊给孙大夫来点水喝。

孙大夫也是真渴了,一口微甜的糖水下去,好喝得他差点哭出声来。连着喝了三杯,他才抹着眼泪停下来。

众人看着孙大夫这样,也是心里不好受。

可谁也不知说什么,就这么都沉默着。

时锦递给孙大夫一颗糖:“吃一颗糖吧。等身上有了力气,我们商量一下怎么走。”

孙大夫也没看清,肚子里也实在是饥饿,只赶忙接过来塞进嘴里。

然后一下就被甜得说不出话来。

太甜了。

他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不仅甜,还有一股橘子味!比真正的橘子还要好吃!

刚才喝了糖水,这会儿嘴里还含着糖,孙大夫感觉身上有了许多力气。

时锦问孙大夫:“腿还能治好吗?”

孙大夫一片黯然:“时间久了。都四天了。当时治的话没准能全好。现在……估计好了也瘸了。”

时锦又问:“那你现在需要什么,我去给你找。”

一般骨折,都需固定好骨头。时锦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找两根木板。

孙大夫道:“劳烦给我找两块木板,直一些。没有木板,木棍也行。”

木板这个时候肯定是没有的。

但是木棍——

时锦看陈东:“去砍两根树枝来。粗一点。”

柴刀在陈东身上。也只有他年纪大一点,力气也大。

陈东应一声,摸着柴刀就去了。

等待树枝的时候,时锦和孙大夫说起接下来的安排:“你在肃县真还有亲人吗?”

孙大夫没敢看时锦的眼睛:“有的,我堂弟在肃县。他也是开药铺的。”

看着孙大夫这个反应,时锦就明白了一大半:“是那种八百年都没有来往过的堂弟吗?”

孙大夫顿时羞愧得说不出话来了。

时锦想了想:“不过,我们的确可以送你去肃县。你认识路吗?这里离肃县还有多远?”

孙大夫又是惊喜又是激动,连声道谢后,就说自己认识路,这里离肃县大概还有八十多里地,得走个两天。

时锦算了一下,自己这一队老弱,八十里地,两天可能根本走不到。

保守估计一下,至少要中间歇两回,第三天能到就不错。

也不算远。

到了肃县里,如果能安顿下来最好。

先落下脚,就不必餐风露宿了。

这种露营生活,她们几个受得了,方菊是受不了的。

而且现在方菊怀孕已经六个多月,再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产,在这之前,必须找到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