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梦。
火焰,冲天的火焰,将整个村庄的天空都烧成了血红色。
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啼哭,还有……匈奴人那肆无忌惮的狂笑声。
他看见父亲,那个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庄稼汉,举着一把锄头冲向了闪亮的马刀。
一抹血线。
他看见母亲将年幼的妹妹死死护在身下,背上插满了箭矢,像一只刺猬。
他看见那个扎着羊角辫,前一刻还在对他撒娇要糖吃的妹妹,被一只铁蹄无情地踏过……
“不——!”
王战猛地从冰冷的土炕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
周围是熟悉的鼾声和汗臭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
这里不是那个被屠戮的村庄,而是大乾帝国最北端的边境,一座名为“碧玉”的土城。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了。
前世,他是边境警察王战,在一次任务中与罪犯同归于尽。
醒来,就成了这个中古帝国里一个同名同姓的少年。
他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憨厚老实的父母,和一个天真可爱的妹妹。他以为这是上天给他的补偿,让他可以过上一种截然不同的、平静安宁的生活。
然而,仅仅一年。
匈奴的秋掠,将他这短暂的幸福撕得粉碎。
那一天,他恰好在山里打猎,躲过了一劫,却也亲眼目睹了人间炼狱。
从那天起,王战的心就死了。
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复仇的执念。
他花了两年时间,用尽一切办法锻炼自己,前世的格斗术和侦察技巧,成了他唯一的依仗。
终于,边军扩招,他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甚至,他主动申请来到这最危险的碧玉城。
因为他知道,大乾的军功,只看人头。
杀一个匈奴兵,是为一等功,赏银五两。
杀一个百夫长,赏银五十,官升一级。
他要用匈奴人的血,来祭奠家人的亡魂!也要用他们的头颅,来铺就自己的晋升之路!
“新来的,把你那份肉干交出来!”
一个粗暴的声音打断了王战的思绪。
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兵,正叉着腰,对着一个瘦弱的新兵呵斥。
那新兵叫李绝,和王战同一批入伍,此刻正死死地护着怀里一小块风干的肉干,那是他们未来三天的口粮。
“张……张哥,这是军需官发的……”李绝的声音都在发抖。
“放屁!”老兵一巴掌扇在李绝的后脑勺上,“老子说是我的,就是我的!在这碧玉城,老子的话就是规矩!”
周围的老兵们都抱着臂膀,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欺负新兵,是他们在这枯燥边军生涯里为数不多的乐子。
王战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出声。
他不是圣人,更不想在这种地方为别人强出头。
那个叫张哥的老兵抢过肉干,还不解气,又一脚踹在李绝肚子上,骂骂咧咧地走了。
“妈的,一群废物点心,等匈奴人来了,你们就是给老子们挡箭的货!”
李绝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眼泪混着地上的尘土,狼狈不堪。
过了一会儿,他一瘸一拐地挪到王战身边,脸上还挂着泪痕。
“王……王哥。”
王战擦拭着手中那柄制式粗劣的环首刀,头也没抬。
“有事?”
“他们……他们太过分了。”李绝的声音带着哭腔,“匈…匈奴人真的会来吗?”
“会。”王战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冰冷而肯定。
“那我们怎么办?那些老兵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到时候肯定会让我们去送死!”李绝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王哥,你身手好,我们……我们这些新兵得团结起来,不然都得死在这儿!”
王战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李绝。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却让李绝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团结?”王战嘴角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怎么团结?抱着一起哭吗?”
“我……”李绝被噎得说不出话。
王战站起身,将环首刀插回腰间。
“想活命,就拿起你的刀。指望别人,你只会死得更快。”
说完,他径直走向土城的城墙。
该他值岗了。
李绝看着王战的背影,眼神复杂。他觉得王战冷漠得不近人情,但不知为何,那句“拿起你的刀”,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碧玉城的城墙,说是城墙,其实就是夯土堆起来的土堆,最高处也不过两丈。
站在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
秋风萧瑟,枯黄的草浪翻滚着,一直延伸到天际。
这里是大乾最孤独的哨站,也是匈奴人南下最便捷的通道之一。
危险,也意味着机会。
王战眯着眼,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贪婪地扫视着远方的地平线。
前世身为缉毒警的经验告诉他,真正的危险来临前,总会有预兆。
周围太安静了。
连草原上最常见的野兔和地鼠,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空也没有一只飞鸟。
风中,似乎带来了一丝极淡的……腥味。
王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北方地平线的尽头。
那里,出现了一条线。
一条很细很细的,几乎与天际融为一体的黑色线条。
如果是普通士卒,或许会以为是天边的乌云,或者眼花了。
但王战知道,那不是。
他听军中老人说过,当匈奴人的大军出动时,数万铁蹄卷起的烟尘,会遮蔽天空,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形成一条缓缓移动的“黑线”。
黑线过处,寸草不生!
那条黑线,此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变长!
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墨汁,正从天际的裂缝中倾泻而下,要将这片天地彻底吞噬!
大地,开始微微震动。
起初像是错觉,但很快,那震动越来越清晰,从脚底,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嗡……嗡嗡……”
那是千军万马奔腾时,与大地产生的共鸣!
来了!
他们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