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茂那破锣嗓子,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飞镖,精准地射向中院。
水井边。
杨翠云的身子猛地一晃。
她耳朵里嗡嗡作响,许大茂后面的话一个字也听不清了,只剩下“外面的媳妇”、“亲生儿子”这几个字,在脑子里来回冲撞。
天,旋地,转。
手里的棒槌是什么时候掉的,她不知道。
冰冷的井水溅在裤腿上,她也感觉不到。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完了。
全完了。
她这辈子最怕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自己是个不会下蛋的,这是她心里最深的一根刺,也是她对易中海百依百顺的根源。
她总想着,只要自己伺候得好,只要易中海在院里有威望,这个家就能稳当。
可现在,他有亲儿子了。
一个活生生的,十八岁的亲儿子!
那还要她这个老婆子干什么?
扫地出门,是不是就在眼前了?
几十年的委屈、恐惧、不安,在这一瞬间如同山洪暴发,瞬间将她吞没。
“哎呦喂,这不是一大妈吗?怎么坐地上了?”
一个尖酸刻薄的腔调在头顶响起。
贾张氏扭着肥硕的身子凑了过来,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我说一大妈,你可得想开点。人家老易有了亲儿子,那可是正经的香火。你呀,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了,趁早给人家腾地方,别耽误了人家父子团聚!”
这话说的,句句诛心。
杨翠云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妈,您少说两句吧!”
秦淮茹赶紧上前,一边假意驱赶贾张氏,一边伸手去扶杨翠云。
“一大妈,快起来,地上凉。许大茂那张破嘴您又不是不知道,就喜欢胡咧咧,当不得真!”
她嘴上安慰着,眼神却飞快地闪烁。
一大爷家要变天了!
要是一大爷和一大妈闹掰了,那他承诺接济自家,还让傻柱养老的事,会不会也黄了?
不行,她得稳住一大妈。
可转念一想,要是一大爷真把这亲儿子接回家,那他家的重心肯定就全在儿子身上了。
自己家能捞到的好处,怕是更少了。
一时间,秦淮茹的心里也是百转千回。
杨翠云被她扶着,却像是没了骨头,浑身瘫软。
她推开秦淮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就往后院跑。
“老太太!老太太!您得给我做主啊!”
凄厉的哭喊声划破了院子上空的宁静。
后院,聋老太太正坐在屋檐下,眯着眼晒太阳。
听到这动静,她那双看似昏花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明的光。
杨翠云一头扑到她脚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老太太!我的天塌了啊!中海他……他背着我在外面养了人,儿子都十八了!我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聋老太太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她心里咯噔一下,警铃大作。
易中海有亲儿子了?
那她给易中海和傻柱撮合的那个“养老互助组”不就彻底泡汤了?
易中海有了亲儿子,还会把傻柱当亲儿子看吗?还会一门心思地帮衬他,指望他养老吗?
自己的养老大计,要出大乱子!
老太太心里急得冒火,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伸出干枯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杨翠云的后背。
“翠云啊,不哭。有我老婆子在,这天,塌不下来。”
“你先稳住,别自乱阵脚。等中海回来,我亲自问他!我倒要看看,他易中海是不是忘了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野……孙子,我也得亲自掌掌眼。哼,想进我们这四合院的门,没那么容易!”
老太太的话,给了杨翠云一丝力量。
她死死抓着老太太的衣角,仿佛那就是她的主心骨。
傍晚时分,夕阳给整个四合院镀上了一层昏黄。
院里的人家,该做饭的做饭,该回家的回家,但所有人的耳朵都竖着,眼睛时不时地往大门口瞟。
终于,两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正是易中海和易安。
易中海走在前面,脸色铁青,眉宇间是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易安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个简单的布包。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个充满年代感的大杂院,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有好奇,有嫉妒,有幸灾乐祸,也有纯粹的看热闹。
人间百态,不过如此。
“哟!一大爷您可算回来了!这位就是……您流落在外的亲骨肉吧?”
许大茂端着个饭碗,从东厢房里窜了出来,拦住了去路。
他绕着易安走了两圈,啧啧有声。
“哎呦,这眉眼,这鼻子,跟您年轻时候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大妈可真是有福气,熬了半辈子,总算盼来个现成的儿子!”
他故意把“现成的”三个字咬得极重,阴阳怪气的调调让院里的人都憋着笑。
“许大茂!”
易中海的怒火终于被点燃了,他一声爆喝,震得许大茂手里的饭碗都抖了一下。
“你他娘的给我闭上你的臭嘴!”
整个院子瞬间鸦雀无声。
易中海一把将易安拉到身前,通红的眼睛扫视着院里的每一个人,声音洪亮如钟。
“都给我听清楚了!”
“这是我易中海的亲生儿子,易安!”
“他娘,是我的结发妻子!当年在抗战时期的时候牺牲了!我跟孩子,也是在那个时候走散的!”
“不是你们脑子里想的那些腌臜事!”
“以后,谁要是再敢拿这件事嚼舌根,说我儿子半句不是,别怪我易中海,跟他拼老命!”
一番话,掷地有声!
整个院子的人都懵了。
剧情反转得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原来不是陈世美和私生子?
这性质可完全不一样了!
刚从后院出来的杨翠云也听到了这番话,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牺牲了?
走散了?
不是背叛?
巨大的浪潮在她心中翻涌,绝望褪去,涌上来的是无尽的释然和一丝愧疚。
就在这时,易安的目光看了过来。
他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眼眶红肿的女人,这个名义上是自己继母,却被流言蜚语折磨了一下午的女人。
他没有犹豫,径直走了过去。
在所有人复杂的注视下,他站定在杨翠云面前,微微弯腰,用一种无比诚恳,甚至带着几分濡慕的语气,轻轻地叫了一声。
“娘。”
一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又仿佛带着和煦的春风。
瞬间击碎了杨翠云心里最后一道壁垒。
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哗地一下流了下来。
但这一次,不是绝望的泪,而是喜悦的泪。
“哎!哎!我的好孩子!”
她一把抓住易安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嘴里不停地念叨。
“好孩子,快让娘看看,这些年……苦了你了!”
一家三口,在院子中央,终于团聚。
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后院的聋老太太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她的小算盘,在脑子里打得噼啪作响。
误会是解开了,可危机还在。
这亲儿子回来了,易中海的心肯定要偏到天边去,她必须得想办法把这局面扭回来。
“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老太太一开口,就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中海,孩子找回来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必须摆一桌,好好庆贺庆贺!去,把傻柱给我叫来!”
傻柱很快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聋老太太对着他招了招手,压低了嗓门,意有所指地说道。
“傻柱,你不是老说自己是院里第一大厨吗?”
“明天,给你这新兄弟办个接风宴,你可得拿出真本事,让你这新兄弟好好开开眼!”
老太太说到“开开眼”三个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还别有深意地瞥了易安一眼。
让他知道知道,咱们这四合院,什么叫‘规矩’!
傻柱一听这话,立马就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
这是要他给这新来的小子一个下马威啊!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得嘞,老太太!您就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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