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在高三学子埋头于书山题海的感知里,几乎是一晃而过。
又是一个难得的周末。
徐远山家,二楼的卧室里。
“牧子,你来真的啊?”
徐远山瘫在自己那张舒服到让人堕落的人体工学椅上,看着旁边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盯着电脑屏幕的李牧,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戳了戳屏幕上“新青年杯”科技创新大赛的官网页面。
“就你那手鬼画符的水平,我可太清楚了。初中美术课画个鸡蛋,你画得跟个手榴弹似的。这玩意儿,就算给你用上电脑,也弥补不了天赋上的鸿沟啊。”
李牧没搭理他。
他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一幅幅图片。
那是他通过各种关键词搜索出来的,这个世界里,为数不多的,还残存着风骨的国风画作。
有山水,有人物,有花鸟。
笔法或写意,或工笔,但都透着一股华夏独有的,刻在骨子里的神韵。
李牧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他脑海中那个宏大而完整的世界观,与眼前这些水墨丹青的线条光影,开始一点点的融合。
“国风水墨的风格,绝对可行。”
李牧喃喃自语。
再配上“那部作品”石破天惊的元素设定和背景故事……
绝对能掀起一些波澜!
想法有了。
构图有了。
故事,更是装了满脑子。
可……
李牧看了一眼自己那双除了打字和打球,就只会画手榴弹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
万事俱备,只欠一个能把他的想法画出来的神仙画师。
他无力地向后一摊,整个人陷进了椅子里,脸上写满了纠结。
“哎呀,放弃算了!”
徐远山看不下去了,熟练地把比赛官网的页面最小化,点开了桌面上的播放器。
熟悉的旋律响起,屏幕上,一个穿着橙色衣服的黄毛小子,正咧着嘴傻笑。
“来看火影!这周刚更新的,鸣人要搓大丸子了!”
李牧的视线在屏幕上停留了一瞬,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吸引。
他的脑中,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
“远山。”
“干啥?”徐远山嘴里已经塞了一片薯片,看得津津有味。
“你家电话,在哪?”
“客厅呢,老古董了,平时也没人用。”徐远山随手指了一个方向,眼睛还盯着屏幕。
李牧站起身,走出了卧室。
客厅里,那台米白色的老式座机,正安安静静地摆在电话柜上。
李牧拿起听筒,入手是一阵冰凉的塑料质感。
他的手指悬在拨号盘上,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一组烂熟于心的号码,在脑海中浮现。
那是前世,初二的某个夜晚,他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偷偷用家里的电话打过去,对着电话那头那个清冷的女孩,进行了一场堪称灾难的告白。
结果自然是被无情拒绝。
但那串号码,却在心里再也无法抹去。
李牧自嘲地笑了笑。
然后,深吸一口气,手指坚定地按了下去。
“嘟——”
“嘟——”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等待音,他的心跳,竟然不争气地加速起来。
……
与此同时,城南的别墅区。
周清歌正坐在自家客厅柔软的沙发上,腿上摊着一本速写本,看似在画画,实则有些心不在焉。
客厅另一头,父亲周序秋正翻看着一份财经报纸。
“铃铃铃——”
突兀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周清歌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
家里的座机,已经很久没响过了。
她放下速写本,走到电话柜旁,接起了电话。
“喂?”
清冷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了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随即,一个熟悉到让她指尖微颤的声音响起。
“是我,李牧。”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调整了一下坐姿,眼角的余光悄悄瞥了一眼沙发那边的父亲,确认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样。
“你……今天有空吗?”李牧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周清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但语气还是淡淡的。
“有空。”
干净利落,不问缘由。
李牧那边似乎也松了口气,声音都变得流畅起来。
“我在徐远山家。需要你……带一个数位板过来,帮我画一幅画。”
数位板?
画画?
周清歌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是那个绘画比赛。
周清歌通过闺蜜的帮忙,在理科火箭班也是有眼线存在的!
她挂断电话,将听筒轻轻放回原位。
整个过程,她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清冷的平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多欢快。
她转身回到卧室,从书柜里拿出自己的绘画工具包,将数位板、压感笔一一装好。
临了准备出门,周清歌又转身装上笔记本电脑,这里面藏着她的小心机。
走到门口换鞋时,她状似随意地对客厅里的父亲说道:“爸,我出去一下,去韩冰家写作业,晚上回来吃饭。”
周序秋从报纸后抬起头。
“我让老张送你过去。”
“不用啦。”周清歌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轻快,“难得休息,就不麻烦张叔了,我自己打车去就行。”
看着女儿推门而出的背影,周序秋的目光,又落回了刚刚响起过的那台电话上。
女儿从小到大,都优秀得让人省心。
对于她的外貌会引来多少青春期男生的骚动,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一清二楚。刚上高中的时候,他还如临大敌,生怕女儿一时冲动,被人骗了去。
可后来,偷偷听了几次女儿在电话里,用那套“学业为重,不想恋爱”的官方说辞,熟练地拒绝掉那些告白之后,他也就彻底放心了。
但今天……
女儿接完电话后的样子,似乎有些奇怪。
那脚步,都好像比平时轻快了不少。
周序秋摇了摇头,没再多想,只当是女儿高三压力太大,难得放松一下,心情好吧。
出租车上,周清歌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她脑海里,全是那个初二的傻瓜,隔着电话线,声音颤抖地对她说着“我喜欢你”的样子。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对。
“我们现在应该以学习为重。”
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还真是……滴水不漏呢。
实际上李牧也是好运,那是周清歌第一次被表白。虽然拒绝的干脆,但是周清歌从那以后对这个清秀的同班男生还是多投入了一些注意力。
周清歌清楚的记得,那年放学,也是一个闷热的夏天,不期而至的大雨让大家都为难起来。
没带雨伞的周清歌,望着少年骑车停在自己身边,真切邀请的眼神。
“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他的动作自然而然。
周清歌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鬼使神差地,她接过了那件校服,小心翼翼地,坐上了那辆老旧单车的后座。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坐上一个男生的单车。
她将大半个身子都藏在李牧的背后,头顶罩着那件灌满了风的校服。
而少年灌风的校服,裹着她整个青春最盛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