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牌在袖中沁着凉意,如同陆知微此刻沉静的眼。金銮殿前殿的晨光穿透高耸的彩绘琉璃窗,在蟠龙金柱上流淌,碎金般的光斑跳跃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然而,这煌煌天光却驱不散殿内那股无形的、粘稠的压抑。空气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新帝萧云璟端坐龙椅,脊背挺得笔直,龙袍上用金线绣制的五爪金龙在晨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泽。他的下颌线绷得死紧,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朝臣分列两班,鸦雀无声。平日里或高谈阔论,或察言观色的面孔,此刻都低垂着,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令人窒息的平静。但他们的目光,却如同无数隐形的钩子,黏在年轻皇帝苍白的脸上,无声地丈量着那“天罚”的阴影究竟有多深,探究着这位根基未稳的新君,如何应对这接踵而至的致命打击。崔金枝的血井案余波未平,新的风暴已在酝酿。
“陛下——!”
礼部尚书王崇焕颤巍巍出列,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打破了死寂。他须发皆白,此刻脸色灰败,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今日卯时,金銮殿侧殿内……天降异象!臣等……惶恐万状,不敢不报!”
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那沉重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同时也是皇者工作之余小憩的金銮殿侧殿殿门,被两名面无人色的小太监猛地推开!
“呼——!”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铁锈腥气、腐败甜腻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陈旧灰尘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带着冰碴的巨浪,猛地灌入前殿!这气味蛮横地冲散了殿内原本的沉水香,直冲每个人的鼻腔和肺腑!
“呕……”几位年老体弱的大臣忍不住掩口干呕,脸色煞白。群臣哗然,惊疑不定地纷纷后退,彼此交换着恐惧的眼神,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和衣袍摩擦的窸窣声。
只见侧殿中央,御座正前方那片光可鉴人、象征着帝王威仪的金砖地面上,赫然出现了八个巨大的、淋漓欲滴的暗红色字迹!在晨曦斜射的光线下,那字迹如同活物般微微反光,透出一种诡异、不祥的光泽:
“弑父者亡,天诛地灭!”
字迹狰狞扭曲,笔划间带着一种疯狂的戾气,仿佛是用滚烫的、饱含怨毒的心头血写成!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字迹的边缘竟还在极其缓慢地向下“流淌”,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正一点一点地渗入金砖那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纹理之中!仿佛这诅咒本身,正在贪婪地吞噬着这代表皇权的基石!
而在这八个血字的上方,御座正对的盘龙藻井之下,悬着一只摔得粉碎的琉璃药盏!晶莹剔透的碎片四溅开来,散落在血字周围,其中一片最为锋利、带着尖锐棱角的残片,正正插在“亡”字的中心点!像一枚淬了剧毒的楔子,深深扎入这诅咒的核心,也像是某种献祭仪式的残忍标记!
死寂。绝对的死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凝固在那八个触目惊心的血字上,那“亡”字上刺目的琉璃碎片,以及那仍在缓慢“蠕动”的血迹边缘。然后,不约而同地,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深藏的怀疑、甚至一丝隐秘的、扭曲的兴奋,缓缓地、沉重地移向了龙椅之上的萧云璟。
萧云璟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节捏得惨白,青筋根根暴起,几乎要嵌入坚硬的紫檀木中。他死死盯着那八个字,瞳孔深处仿佛有滔天的风暴在无声地咆哮、撞击,要将那强装的堤坝彻底冲垮!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冻结。那“弑父”二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将他竭力掩埋的、关于父皇暴毙的疑云与痛苦瞬间撕裂开来!然而,他的脸上却是一片被冰封的平静,只有以“待诏顾问”的特殊身份,被萧云璟破例允许立于丹陛一侧的阴影中,离得最近的陆知微能看到,他太阳穴处细微的、无法控制的跳动,以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惊痛与脆弱。
“妖……妖孽!天罚!这是真正的天罚啊!”一个老御史浑身筛糠般颤抖,指着地上的血字,声音凄厉如同夜枭啼哭,打破了死寂,“‘弑父者亡’!‘天诛地灭’!陛下——!这是先帝爷在天之灵降下的警示啊!是……是您……您……”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口,但那颤抖的手指和绝望的眼神,已将矛头直指龙椅!
“住口!胡言乱语!”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竟是丞相王延龄!他须发皆白,此刻面容沉痛至极,疾步上前,对着萧云璟深深一揖,姿态恭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陛下!此必是心怀叵测的奸人作祟,利用鬼神之说,行惑乱朝纲、动摇国本之实!妖言惑众,其心可诛!臣请陛下即刻封殿,严查!揪出幕后黑手,以正视听!”
他话说得义正辞严,忧国忧民,目光却极其隐晦地、飞快地扫过那刺目的血字和碎裂的药盏,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他身后的靖王萧承泽,一身亲王蟒袍,抱臂而立,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嘲讽的冷笑,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阶下群臣的反应,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大戏。
陆知微的目光却像最精准的尺,早已量遍全场。她没有看那血字,而是第一时间锁定了碎裂的药盏。琉璃碎片散落的范围……太均匀了,不像是失手跌落。更像是……从内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撑爆!她的视线锐利如刀,锁定在几片飞溅得最远的碎片上,其上似乎附着极细微的、灰白色的粉末残留。硝石?硫磺?她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陛下小心——!”一声尖利得变了调的呼喊,来自御座旁侍立的老太监福海。只见他手中捧着一只新的、盛着热气腾腾参汤的玉碗,脚下不知怎地一个极其夸张的趔趄,整个人如同被无形之力推搡般,猛地向前扑倒!那碗滚烫的参汤,连同沉重的玉碗,直直朝着萧云璟的面门泼洒而去!
千钧一发!萧云璟几乎是本能地侧身闪避,滚烫的汤水擦着他的龙袍下摆泼洒在金砖上,“嗤啦”一声腾起一片白气,浓烈的参味瞬间弥漫。玉碗“哐当”一声摔得粉碎,碎片飞溅。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福海如同被抽了骨头般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额头瞬间撞破,渗出血迹,声音充满了惊恐和“自责”。
混乱中,陆知微的视线却如鹰隼般捕捉到了一个致命细节:福海扑倒前,左脚极其轻微地、不自然地向外撇了一下,脚尖精准地正对着地上那滩泼洒的参汤将要覆盖的位置!而那参汤泼洒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覆盖了血字“天诛地灭”的“灭”字一角!参汤迅速渗入金砖,与暗红色的“血迹”混合……那被覆盖的一角,颜色似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溶解了?!
一个大胆而冰冷的念头瞬间击中陆知微的心——这“血”,怕水!尤其怕热汤!
“陛下!”陆知微清冷的声音如同冰锥,骤然刺破了大殿的混乱和压抑。她一步踏出阴影,无视了福海怨毒中带着一丝慌乱的目光和王延龄审视中隐含警告的眼神,径直走到那滩参汤与血字混合的边缘,蹲下身。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这个以“妖术”闻名、被皇帝力保的罪奴,此刻竟敢在金銮殿上如此放肆地靠近这“天罚”血字!
萧云璟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眼中风暴中心,燃起一丝微弱的、名为信任的星火。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微微颔首,给予无声的支持。
陆知微伸出食指,没有半分犹豫,无视了那粘稠的猩红和刺鼻的气味,毫不犹豫地蘸取了少许参汤与“血”的混合物。指尖传来粘稠滑腻的触感,带着温热。她将指尖凑到鼻端,极其轻微、却极其专业地嗅了一下。
没有预想中浓烈、令人作呕的、属于生命的血腥气。只有一股……极其微弱的、类似铁锈的腥气,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奶腥味?还有茜草根特有的植物气息!
她抬起头,目光如电,扫过福海沾着参汤和“血迹”的袍角下摆,又扫过地上那滩被参汤稀释后明显变淡的“血”,最后,落回那八个依旧狰狞的暗红大字上。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了然弧度,声音清晰得如同玉石相击,回荡在死寂的大殿:
“天罚?”陆知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诸位大人且看!这血字里的‘血’,遇热汤则现形!”她指着被参汤泼过、颜色变淡溶解的部分,“三分猪血取其色,七分清水调其稀,掺入大量茜草根粉末增色掩味,再拌入大量酪浆增稠,使其能缓慢‘流淌’,营造‘泣血’假象!手法比浣衣局那口井,倒是精细些,可惜……”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捻动那粘稠的混合物,举到眼前,让众人能看清那并非凝结的血块,而是粘稠的浆液,“遇热汤则酪浆变性,‘血水’稀释溶解,原形毕露!这‘天罚’的把戏,不过如此!”
随着她话音落下,被参汤泼洒覆盖的那一小块“灭”字边缘,暗红色果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溶解,露出了底下光洁如新的金砖!与周围依旧猩红的字迹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群臣哗然!震惊和难以置信取代了恐惧!王延龄脸色微变,眼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靖王萧承泽嘴角的冷笑彻底凝固,眼神变得阴鸷。福海更是面无人色,瘫在地上抖如筛糠,嘴唇哆嗦着,眼神怨毒地盯着陆知微。
“妖女!你血口喷人!亵渎亡灵,污蔑宫规!来人!给我把这妖言惑众、亵渎天威的贱婢拿下!乱棍打死!”福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嘶叫起来,试图用更大的声势掩盖恐惧。
“且慢!”萧云璟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带着帝王的威压,“陆卿话未说完。这字迹如何‘天降’?这琉璃盏为何碎裂?你且道来。”他给了陆知微最大的信任和舞台。
陆知微迎着他的目光,微微颔首。她起身,走向那堆琉璃药盏的碎片。她无视了尖锐的边缘可能划伤手指的危险,精准地拈起一片附着灰白粉末的碎片,举到眼前,让晨光清晰地照射其上。粉末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结晶光泽。
“硝石,硫磺,木炭粉。”她一字一顿,声音如同法槌敲击,清晰地宣判,“三者混合研磨成极细粉末,以薄蜡密封于这琉璃盏底。置于高处,”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御座正上方那高高的、绘着盘龙藻井的穹顶,“遇殿内地龙升温或特定时辰的日光照射,蜡融药发,瞬间爆燃!震碎药盏,碎片四溅伤人,同时——”她猛地抬手,指向藻井一处不起眼的阴影角落,“将预先以特殊手法悬于藻井缝隙中、浸满‘血水’的棉线震断!‘血水’如泪垂落,便成了这‘天诛地灭’的假象!诸位请看!那棉线虽被震断大部,但总有些许残留!”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众人屏息凝神,眯眼细看。果然!在藻井繁复雕花的阴影缝隙里,一缕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极细的、浸染成暗红色的棉线残端,正孤零零地垂挂在那里!线头断口参差不齐,正是被爆炸力量强行撕裂的模样!铁证如山!
福海浑身瘫软,抖如筛糠,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剩下绝望的嗬嗬声。王延龄闭了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掩去了眼底最后一丝寒光。靖王冷哼一声,拂袖转身,不再看场中这彻底被拆穿的闹剧。
萧云璟缓缓站起身。龙袍上的金线随着他的动作流淌着冰冷而威严的光泽。他走下丹陛,一步一步,踏过那被拆穿把戏的、虚假的“天诛地灭”,走到陆知微身边。他看也没看瘫软的福海,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扫过在场每一个脸色变幻、心思各异的朝臣。
“好一个‘天诛地灭’!”萧云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字字如刀,“魑魅魍魉,装神弄鬼,构陷君父,祸乱朝纲!以如此卑劣手段,亵渎金殿,动摇国本!其心可诛!其罪当灭九族!”他猛地抬手,指向面无人色的福海,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的震怒,“给朕拿下!打入天牢,严刑拷问!彻查内廷司!凡与此案有涉者,无论品阶,一律严惩不贷!朕倒要看看,是谁给了这狗奴才泼天的胆子!”
“遵旨!”殿外侍卫如狼似虎般扑入,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瘫软的福海。
福海被拖死狗般拖走时,绝望的目光死死剜着陆知微,怨毒几乎凝成实质,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混乱中,陆知微的目光却再次落回地面。她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片未被参汤波及的琉璃碎片,其上除了硝石硫磺的灰白粉末,还沾着几点极其微小的、在晨曦下闪着微弱却异常纯正金芒的碎屑。
金粉?
她眉头微蹙,心中疑窦顿生。这并非制作药盏的材料。而且……这金粉的成色、光泽,似乎与血井案骸骨旁发现的那半片碎红宝金箔,有着某种微妙的、令人不安的相似感?她不动声色地用指尖小心刮下那几点金粉,藏入袖中特备的素帕夹层。
就在侍卫押着不断挣扎咒骂的福海经过她身边时,那个一直沉默地立于殿角阴影里、毫不起眼的、负责洒扫的老太监,突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佝偻着背,头埋得很低,仿佛被这场面吓得瑟瑟发抖,手中拂尘无意识地扫过地面,恰好拂过福海踉跄间掉落在地的一小块腰牌。
腰牌翻转,露出内面一个极其微小的、用特殊墨汁书写的符号——一个扭曲的“甲”字,旁边标注着“叁柒”。
陆知微瞳孔骤然一缩!甲字库?叁柒号领单?福海一个太后宫总管,为何会有甲字库的领用记录?而且这符号的写法……她脑中瞬间闪过昭狱司旧档库里某卷关于内库密记的记载!这种特殊的书写方式和位置,分明是甲字库核心物品的机密领用标记!
老太监仿佛只是无意之举,拂尘扫过便继续佝偻着背,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阴影,如同从未存在过,只留下地板上那块被“无意”翻开的腰牌。只有陆知微知道,刚才那一瞬间,老太监浑浊的眼珠极其短暂地、精准地对上了她的视线。那眼神,平静无波,古井无澜,却像最深沉的潭水,蕴含着洞悉一切的沧桑和……一种无需言语的、冰冷的默契。
是“隐鳞”!他在传递至关重要的信息——福海背后,果然有甲字库的手脚!而甲字库,直通太后!
萧云璟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看向陆知微,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无需言语,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冰冷的了然和更深的寒意——风暴的核心,正指向那座深居简出的慈宁宫!
“陛下!”王延龄再次上前,声音恢复了沉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福海虽罪该万死,然其毕竟是慈宁宫总管,侍奉太后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事……此事事关太后清誉!兹事体大!臣请陛下三思!将此案交由宗正寺与内务府慎查,以免……以免惊扰凤驾,有损皇家体面啊!”他再次抬出太后和皇家体面这面大旗。
“以免什么?”萧云璟猛地转身,目光如利剑般刺向王延龄,打断了他的话。年轻帝王的脸上再无半分温润,只剩下被触犯逆鳞后的冰冷锋芒和不容置疑的决断,“丞相是怕朕查得太快,惊扰了不该惊扰的人?还是怕朕……查到不该查的人头上?!”他逼近一步,龙袍上的蟠龙仿佛要择人而噬,强大的帝王威压让王延龄呼吸一窒,“内廷司!朕亲自督办!此案,朕要一查到底!凡有阻挠者,无论何人,视同谋逆!”
王延龄被那目光和话语逼得脸色铁青,嘴唇翕动,却终究不敢再言,只得深深低下头,掩去眼中的阴霾:“……老臣……遵旨。”声音干涩无力。
萧云璟不再看他,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最后落在陆知微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赋予的权柄:“陆卿。”
“臣在。”陆知微垂首应道,姿态恭谨,眼神锐利。
“即日起,由你协理内廷司整顿事宜。”萧云璟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如同金口玉律,“凡宫中器物、药石、库藏,皆可查验!无论涉及何人何宫!朕予你先斩后奏之权,遇阻挠者,无论何人,”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冷冷扫过王延龄和众臣,“格杀勿论!”
“臣,领旨!”陆知微的声音依旧清冷无波,却如同淬火的寒铁,掷地有声。她感受到了那沉重的权柄,也感受到了那如影随形的杀机。
萧云璟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八个被拆穿了把戏、却依旧刺目猩红的“弑父者亡,天诛地灭”,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他拂袖转身,龙袍带起一阵凛冽的风。
“退朝!”
皇帝的身影消失在侧殿门后,留下满殿心神俱震、面色各异的朝臣和地上那摊逐渐干涸、变得暗褐丑陋的“天罚”残迹。
陆知微站在原地,袖中那片沾着金粉的琉璃碎片和那块翻开的腰牌,如同两块烙铁,灼烧着她的神经。她抬起眼,望向慈宁宫那巍峨宫殿的方向,目光平静无波,却像两柄已然出鞘、寒光凛冽的解剖刀,无声地宣告着: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