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骑新传：铁血安西第三十二章：长安浮世绘
郑远站在工部的锻炉前，火星溅落在他新制的牛皮护腕上。西域送来的铁矿在炉中熔成金红色的河流，映着他眼角新添的细纹。自张议潮西征后，这是他在长安度过的第十七个黎明。
“郑大人，新型三段式火铳试射成功！”年轻匠师抱着冒烟的枪管跑来，“射程比旧制远了三十步，穿甲能力提升两成！”
郑远接过枪管，手指抚过火枪，忽然想起疏勒城头的风沙。他从怀中掏出西域带回的狼首箭镞，轻轻嵌入枪管尾部：“把这个熔进去，就说是安西军的军魂。”
午后，郑远换上便服，独自漫步在朱雀大街。他的腰间别着改良的短铳，衣摆下露出半截横刀。长安的繁华让他恍惚——酒肆飘来胡饼的焦香，波斯商队的驼铃声中夹杂着琵琶声，与西域战场的血腥截然不同。
“客官，来碗酪浆？”胡姬的眼睛像两汪清泉，“我家的马奶酒可是从碎叶运来的。”
郑远摇头，目光落在酒肆墙上的西域地图。泛黄的绢帛上，碎叶、龟兹、于阗被朱砂圈点，仿佛凝固的血滴。他突然注意到角落处的批注：“大宛天马必经此道”，字迹竟是张议潮的。
“姑娘，这地图从何而来？”
胡姬掩嘴轻笑：“客官说笑了，这是我爹爹照着旧唐书描的，碎叶城早在三十年前就被吐蕃占了。”
郑远默默饮尽酪浆，起身时将一枚开元通宝压在碗底。他知道，长安的百姓早已习惯了西域的沦陷，就像他们习惯了波斯商队带来的琉璃器。
行至东市，郑远忽然听见争吵声。一位白发老者举着破损的火铳，正与波斯商人理论：“这是我儿从安西带回来的，你说这是你们大食的‘法尔赞’？”
郑远心中一凛，快步上前。波斯商人见他气度不凡，忙改用粟特语说道：“这位大人，此物确实仿自我们大食的火枪，不过工艺粗糙得多。”
郑远接过火铳，发现枪管内侧刻着“归义军造”四字。他突然抽出横刀，刀背重重磕在波斯商人肩上：“告诉你们的赞普，这是大唐的火器，不是什么‘法尔赞’！”
波斯商人脸色大变，连滚带爬地逃走。老者感激涕零：“这位将军，您可知道安西现在怎样了？我儿三年前随军西征，至今音信全无……”
郑远望着老者浑浊的眼睛，想起疏勒河畔的无名冢。他解下腰间钱袋，塞进老者手中：“老人家，安西的将士们还在，他们不会忘记长安。”
夜幕降临，郑远登上大雁塔。秋风掠过塔身，檐角铜铃叮咚作响。他俯瞰着灯火璀璨的长安城，忽然发现东南方有异常的火光——那是工部的熔炉在燃烧。
“郑大人好兴致！”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郑远转身，见是新科进士王昌龄。这位边塞诗人的手中握着半卷《出塞》诗稿，“听说大人在研制新型火器，可有兴趣听听在下的建议？”
郑远惊讶地接过诗稿，却见诗中写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王昌龄意味深长地一笑：“在下曾出使西域，见过吐蕃的‘飞火流星’，大人的火器若能……”
郑远突然明白了诗人的深意。他掏出西域地图，铺在大雁塔的石桌上：“王兄请看，若在热海沿岸埋设连环炸弹，再辅以火龙投石机……”
两人一直谈到月上中天。当郑远回到工部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他望着熔炉中沸腾的铁水，忽然想起张议潮的白发——那位老将军此刻是否也在月光下擦拭横刀？
三日后，郑远带着新制的五百支火铳来到新军训练场。他望着队列中年轻的面孔，忽然想起西域联军的大宛骑兵。“记住，你们手中的火铳，是用碎叶城墙上战士的血熔铸而成。”他的声音在晨雾中回荡，“每一次射击，都是对吐蕃的复仇！”
训练结束时，一位新兵突然发问：“大人，西域真的像传说中那样神奇吗？”
郑远望着新兵眼中的憧憬，想起于阗的玉石、疏勒的驼队、碎叶的葡萄。他解下腰间酒葫芦，倒出琥珀色的液体：“喝吧，这是大宛的葡萄酒，等你们收复西域，我请你们喝真正的长安酒。”
新兵们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让他们面红耳赤。郑远望着他们朝气蓬勃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些年轻的血液，将是光复西域的希望。
是夜，郑远独自来到平康坊。胡姬的歌舞声中，他忽然听见熟悉的胡琴调——那是阿依古丽在碎叶城头弹过的曲子。他寻声望去，见一位身着粟特服饰的少女正在弹奏，琴身镶嵌的和田玉在烛光下泛着柔光。
“姑娘，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少女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将军听过《伊州大曲》？这是我们粟特人纪念龟兹乐师的曲子。”
郑远心中一震，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他取出一块银子，轻轻放在少女的琴案上：“若有一日你去西域，把这个告诉给龟兹的乐师，就说长安有人还记得他们的曲子。”
少女郑重地点头：“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带到。”
郑远转身离去，胡琴的旋律在夜空中回荡。他知道，西域的战火虽然残酷，但那里的文化、音乐、美食，都是大唐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他和张议潮所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了收复失地，更是为了守护这份千年的文明。
回到工部，郑远铺开宣纸，写下一封密信：“大帅，新型火器已制成，新军训练进展顺利。长安虽繁华，但末将日夜心系西域。望大帅保重，早日凯旋。”
写完信，郑远望着窗外的星空，心中默默祈祷：“西域，等着我，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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