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凭借着本能,猛地向后仰头。
“嗤!”
锋利的刀刃,贴着他的喉咙,险之又险地擦过。
虽然没有破防,但也在他的颈甲上,留下一道浅浅白痕。
陈木目光一寒,干脆就势下马,避开其他骑兵弯刀合击的同时,长枪往地面一扫。
枪刃扫断马腿,只听一蓬凄厉马嘶在耳边爆开,数道身影摔落地面。
其中包括察哈尔。
察哈尔急忙想跳起来,但眼前黑影一晃,长枪贯穿他的胸口。
“噗嗤!”
陈木长枪点刺,将落马的北莽士兵全部杀死,又翻身上马,避开袭来的箭雨。
继续往前方冲去。
……
他骑着赤屠马,在数千人的包围圈中,来回冲杀。
从东杀到西,又从南杀到北。
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北莽士兵们成片成片地倒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陈木再次将一名试图偷袭的敌人捅穿时,才猛然发现,周围的敌人,已经变得稀稀拉拉。
那些原本悍不畏死的青豹团士兵,此刻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没人再敢再上前。
陈木调转马头,看了一眼远处高台上那个目瞪口呆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他俯身捡起地上一张长弓,搭箭,瞄准。
放箭。
“咻!”
箭矢如流星,从许昌德的耳边掠过,惊得他脸颊煞白,一身冷汗。
啧。
弓差了点。
回去问问张师傅,我的弓做得怎么样了。
陈木双腿一夹马腹,在无数北莽士兵惊恐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
陈木策马远去,留下满地血红,和一群失魂落魄的北莽将士。
他们赢了吗?
好像赢了,成功击退了南虞人的进攻。
但……
他们占据着地利和绝对优势的兵力,结果却让对方平安撤回了。
而他们北莽死掉的人,起码要多十倍!
这能算赢吗?
许昌德站在高台上,脸色涨红得能滴出血来。
怎么会有人,强悍成那个样子?
当然,若是在广阔的平原上,他们数万人,完全可以把那一个人耗死。
但这里背靠肃马城,那厮体力耗尽了,便往城里一撤。
北莽人毫无办法。
拦不住啊!
白虎团、青豹团。
都被他灭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要继续打吗?”
将领们围了上来,他们的声音,已经开始动摇。
“打个屁!”
独眼龙将领一脚踹翻身旁的尸体,怒吼道:“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人!是怪物!我们的人,已经死得够多了!”
“没错!不能再打了!”
“必须撤退!”
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
“都给我闭嘴!你们这帮贪生怕死之徒!”
许昌德厉声喝道,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有些尖锐。
说实在的。
他也不想打了。
但完颜烈已死。
他作为降士,主子都死了,撤回北莽,他还能活吗?
更何况……
就在这时。
“唳!”
一只黑鹰,从天边飞来。
盘旋在营帐之上。
有专门的传令兵吹起口哨,将黑鹰迎下,取出它脚上的信。
信上盖着一个鲜红的狼头印章。
大王的信!
怎么又来一封?
“给我……”
许昌德刚想接过,旁边的独眼龙将领眼疾手快,一把将信抢了过来。
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道:“完颜烈吾儿,援将已启程,你且先撤出肃马……”
信上的内容,和之前许昌德展示的,截然不同。
看上去,大王根本还不知道完颜烈已死的消息!
话说回来。
即使完颜烈死了。
大王也绝不可能把全军的统率权,交到一个南虞人手里啊!
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说……
众人越想越奇怪,看许昌的眼神,愈发凶狠。
许昌德知道自己伪造信件的事情败露,大势已去,却不慌乱。
只是长叹一声。
他闭上眼睛,过往种种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寒窗苦读三十年的画面。
考上进士,光耀门楣,他伏在父母坟前痛哭的画面。
金銮殿上,他因书法出众得以上殿面圣,又因长相丑陋被皇上耻笑“猴子难登大雅之堂”,满堂哄笑的画面。
一人一驴,三千里到边关上任,豪情壮志,指着月亮说他要干出个名堂的画面。
不愿与知县同流合污,指着知县的鼻子骂,被当众扒下裤子,打了三十大板,蒙受奇耻大辱的画面。
十万北莽大军浩浩荡荡入关,他仰天长啸,自己终将把失去的全都夺回来的画面。
完颜烈不顾劝阻,走出营帐的背影。
……
他自负有惊世之才。
却始终未遇良主。
人生四十年。
如梦似幻。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许昌德整理衣冠,目光扫过在场众将士,吐出最后一句:
“一群废物,竖子不足与谋!”
“噗嗤!”
他的头颅被一刀斩下,脑袋落到地上,一双眼睛还瞪着,充满着鄙夷。
……
……
肃马城头,欢呼声如同山呼海啸,经久不息。
“陈统领威武!”
“陈统领天下无敌!”
士兵们将手中的兵器高高举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宣泄着心中的激动与狂喜。
汤仁牧和余宇澄并肩而立,看着浑身浴血却毫发无伤的陈木,脸上同样写满了震撼。
“此子……当真有万夫不当之勇。”
余宇澄由衷地感叹道。
“何止是万夫不当。”
汤仁牧捋着胡须,眼中满是欣慰与自豪,“我南虞有此猛将,何愁北莽不平?”
就在这时。
城外的北莽大军,忽然开始出现异动。
他们不再保持进攻的姿态,而是开始缓缓后撤。
“他们……他们要跑了!”
一个眼尖的士兵,第一个发现了这个情况,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有些尖锐。
“北莽人要跑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城头上的欢呼声,变得更加热烈。
压抑在他们心头数月的阴霾,终于有了被驱散的迹象。
“将军!我们追不追?”
熊勋单手提着长枪,凑到汤仁牧身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汤仁牧和余宇澄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已经力竭的陈木。
“不着急,谨防有诈。”
“观察观察。”
“等陈木恢复力气,明天再说。”
最后这句才是重点。
……
浑河南岸,沧州。
南虞援军的大营连绵十里,旌旗蔽日。
沧州县衙内,几名面庞英俊、身材魁梧的男子正随着悠扬的乐曲翩翩起舞。
主位之上,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斜倚在铺着虎皮的软榻上,手中端着一只晶莹剔透的夜光杯,杯中盛着殷红如血的葡萄酒。
监军太监,童宝。
他的眼神半眯着,似乎完全沉浸在歌舞与美酒之中。
帐帘被轻轻掀开,一名身披银甲的副将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督公!北岸探子传来急报!”
童宝眼皮都未抬一下。
“说。”
声音尖细而阴柔。
“北莽大军……撤退了!”
副将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哦?”
童宝手中的夜光杯顿了一下,那双半眯着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
“撤退?”
“汤仁牧那个老匹夫……竟然真的守住了?”
他缓缓坐起,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在他看来,肃马城不过是一座孤城,兵力孱弱,面对北莽十万铁骑,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可现在……
汤仁牧不仅没死,反而把北莽人打退了?
这怎么可能?!
童宝的脸色阴晴不定,帐内的气氛也随之变得压抑起来。
跪在地上的副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消息属实吗?”
许久,童宝才缓缓开口,声音冰冷。
“千真万确!我们派出的探子,亲眼看到北莽大营正在拔寨,大量的辎重和伤兵,正朝着北边撤离!”
“……”
童宝沉默。
不能再等了。
若是再坐视下去,让汤仁牧独自一人揽下这退敌的大功,他这个手握二十万大军却按兵不动的监军,回到京城,必然会遭到政敌的疯狂弹劾。
不行!
这份功劳,必须有我一份!
而且。
是最大的那一份!
童宝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夜光杯重重地摔在地上。
“啪!”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大帐中显得格外刺耳。
“全军集结!立刻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