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县的重建，千头万绪。尤玉将那枚血月教的黑色令牌交给了张诚。
“把这个，连同这里发生的一切，上报给朝廷。一个字都不要漏。”
张诚郑重接过，他知道这东西的分量。这不再是一县一地的匪患，而是可能动摇国本的灾祸。
“大人放心！我一定……”
“叫我尤玉。”尤玉打断了他，“我不是大人。”
她从指尖逼出几点柔和的白色光点，光点悬浮在空中，散发着安宁的气息。
“这些力量能净化水源，安抚人心。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张诚看着那几点光，跪下就要磕头，被尤玉虚扶了一下。
“活下来的人，才是青阳县的根。安顿好他们。”
交代完一切，尤玉带着尤铁牛、王二麻子和其余几名幸存的村民，踏上了归途。
归程的路，安静得可怕。
队伍里没人说话，每个人都还沉浸在青阳县那地狱般的景象里。王二麻子甚至不敢回头，他怕再看到那座死寂的县城。
尤玉骑在马上，身形挺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体里有多么难受。那被净化的万人魂力，像是一条沉睡的巨龙，盘踞在她的四肢百骸。它很温顺，却也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噗。”
一口带着金色的血，毫无征兆地从她口中喷出，洒在马前的黄土上。
“尤玉！”
离她最近的尤铁牛吓了一跳，猛地勒住马缰，“你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妖人留下的伤？”
尤玉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布巾擦掉嘴角的血迹，布巾上留下一片刺目的金色。
“没事。”她开口，气息有些不稳，“赶路急了，岔了气。”
尤铁牛不信，他凑近了看，尤玉的脸色白得吓人。
“你别硬撑着！我们不赶时间，停下来歇歇！”
“不用。”尤玉拒绝了，“快点回家。”
她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她只想快点回到那个有父亲和弟弟在的地方。
神格空间内，古一凡快要疯了。
【警告！宿主身体出现强烈排异反应！】
【万人魂力能量过于庞大，正在对宿主肉体造成持续性负荷！】
【警告！神格与宿主融合度出现异常波动！当前融合度：98.7%…98.5%…98.3%…】
光幕上的数据一条接一条地刷下来，全是鲜红的警告。古一凡的意识体对着虚空咆哮。
“排斥反应？你现在才告诉我！那是一万个人的灵魂能量，就算净化了，那也是能量！她一个普通人的身子，怎么可能扛得住！”
【系统正在分析解决方案……方案生成失败。】
“废物！”古一凡气得想砸东西，可他只是个意识体。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尤玉的身体数据一点点变差，看着自己的死亡倒计时一秒秒跳动，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比让他直接消散还要折磨。
终于，在第二天黄昏，他们看到了尤家村的轮廓。
村口，黑压压站满了人。全村老少，都等在了那里。
看到尤玉一行人出现，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回来了！神女回来了！”
“我们的守护者回来了！”
尤大山和虎子从人群里冲了出来。
“姐姐！”虎子跑得最快，一把抱住了尤玉的大腿，仰起小脸，脸上全是泪痕。
尤玉翻身下马，动作有些迟缓。她蹲下身，摸了摸虎子的头。
“我回来了。”
尤大山冲到跟前，一把抓住尤玉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她。当他看到女儿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时，心沉了下去。
“闺女，你这脸怎么回事？怎么白成这样？是不是受伤了？你跟爹说实话！”
“爹，我没事。”尤玉挤出一个笑容，“就是有点累，路上没歇好。”
“累能累成这样？”尤大山不信，他扭头恶狠狠地瞪着尤铁牛，“铁牛！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尤铁牛张了张嘴，看了看尤玉，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叔，真没事。就是……就是青阳县那地方，太不是人待的了，谁看了都得脱层皮。尤玉她……她费了大力气，累着了。”
村民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关心和庆幸。尤玉被簇拥着往村里走，她只是微笑着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
只有她自己，和神格空间里的古一凡知道，她每走一步，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就翻腾一次。
当夜，尤玉没有回家。
她独自一人，来到了龙王庙的废墟。在曾经摆放神像的地方，她盘腿坐下，试图调理体内那股庞大又沉重的力量。
她一闭上眼，无数张安详的脸就在她脑中浮现。那是青阳县被超度的亡魂，他们在对她表达感谢。可这份感谢，太重了。
“古一凡？”她在心里呼唤，“你还在吗？”
没有回应。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依旧是一片死寂。
神格空间内，古一凡急得团团转。他能看到尤玉，能听到她的心声，但他发出的任何信息，都像石沉大海。
【警告！神格与宿主连接通道出现严重干扰！】
【干扰源：宿主体内异种魂力。】
【连接稳定性：3%……正在断开……】
“别断！”古一凡对着光幕大吼。
下一秒，他眼前的光幕闪烁了一下，彻底黑了下去。他和尤玉之间唯一的联系，断了。
尤玉在废墟中静坐了很久，直到月上中天。
她睁开眼，心中一片茫然。神明，也抛弃她了吗？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是刘婆，她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玉丫头，我就知道你在这。”刘婆把碗递给她，“你爹不放心，让我来看看。快，喝点东西暖暖身子。”
“刘婆，我没事。”
“还说没事，脸都白成什么样了。”刘婆在她身边坐下，叹了口气，“丫头啊，你不知道，你走的这两天，村里出了些怪事。”
尤玉端着碗，没有喝，只是看着刘婆。
“什么怪事？”
“就说那口老井吧。”刘婆压低了声音，“前天，王二麻子家的去打水，提上来的半桶水，是金色的！亮晶晶的，吓得他把桶都扔了。后来有人胆子大，尝了一口，你猜怎么着？说喝下去浑身都舒坦，干活都有劲儿了！”
尤玉的手指，收紧了。
“还有呢？”
“还有地里！”刘婆的表情变得更加神秘，“咱们种的那些菜旁边，自己长出来一些花，谁都没见过。那花晚上还会发光，好看得很。还有家里的鸡鸭牛羊，都变得特别乖，好像能听懂人话一样！”
刘婆絮絮叨叨地说着，语气里混杂着敬畏、新奇和一丝不安。
“村里人都说，是龙王爷显灵了，是你在保佑咱们。玉丫头，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尤玉捧着那碗汤，汤的温度透过碗壁传到她冰冷的手心。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她接纳那万人魂力开始，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不只是她自己，还有这片她发誓要守护的土地。
而这改变，是好是坏，她毫无头绪。